果然许允后来事事都要征求娘子的意见,阮氏妇在丈夫遭受大难之后,以她的智慧保住了许家根苗。
可见,一个女性要赢得才智之士的爱情,不一定非得有勾人的脸蛋和魔鬼的身材,也可以通过自己的才华机智让对方倾倒;不一定非得要百依百顺的依从,也可以有与对方肩并肩的人格独立;不一定非得要逆来顺受和忍气吞声,也可以通过据理力争来赢得对方的尊敬。《世说新语·贤媛》另一篇小品更是写一位丑女的爱情——
老兄,家有美妇是你人生的艳福,家有才妇是你家门的大幸,珍惜诸葛诞女和阮德如妹这样的姑娘吧!
许允三国时官至领军将军,阮卫尉即阮共,三国时官至卫尉卿,阮德如(名侃)为阮共之子,三国时期作家和医家,著有《摄生论》二卷,与嵇康曾有诗歌唱和,现嵇康集中有《与阮德如一首》,并附有《阮德如答诗二首》。许允见新婚妻子容貌奇丑,行过交拜礼后就不打算再入洞房,家里人对此一筹莫展。正好此时有客人来贺喜,新妇让随嫁的婢女看看来客是谁,婢女答说客人是桓范公子,新妇断定桓公子一定会劝许允进来。果不其然,桓公子对新郎官说:“阮家既然把丑姑娘嫁给你这样的俊杰,定然有人家的道理,老兄应该细心体察才是。”许允经朋友劝告便转向回到洞房,一见到丑妻后马上又想出去,新妇料定他此去便无再回房的可能,一把抓住新郎衣襟不让他再走。被扯住的许允被她烦死了:“为妇应该具备四德,你有了其中几德呢?”阮氏妇非常自信地回答说:“四德之中新妇唯缺容貌一条,然而士应具备各种德性,夫君有了几种?”许允自诩各德“齐备”。阮氏妇还是不依不饶:“君子各种品行中以德为首,你好色而不好德,怎么说得上诸德齐备呢?”许允被新娘子说得羞愧难容,从此对自己的丑媳妇敬重有加。
三国名臣王凌之子王公渊(名广),娶当时另一名臣诸葛诞女儿为妻,一入洞房开始交谈,王公渊就挑衅地对新娘说:“新妇神色气质卑微低下,一点也不像你父亲公休那样优雅高贵。”看到新郎一见面就如此无礼,新娘子马上反唇相讥:“大丈夫一点也不像你父亲彦云那样出类拔萃,反而强求一个妇道人家向英杰看齐。”
许允妇是阮卫尉女,德如妹,奇丑。交礼竟,允无复入理,家人深以为忧。会允有客至,妇令婢视之,还,答曰:“是桓郎。”桓郎者,桓范也。妇云:“无忧,桓必劝入。”
桓果语许云:“阮家既嫁丑女与卿,故当有意,卿宜察之。”许便回入内,既见妇,即欲出。妇料其此出无复入理,便捉裾停之。许因谓曰:“妇有四德,卿有其几?”妇曰:“新妇所乏唯容尔。然士有百行,君有几?”许云:“皆备。”妇曰:“夫百行以德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谓皆备?”允有惭色,遂相敬重。
这里顺便介绍一下,新娘父亲诸葛诞字公休,新郎父亲王凌字彦云。公休和彦云都是三国曹魏政权的显贵,也都是曹魏政权的忠臣,明王应麟称他们两人为“节义之臣”,虽然“王凌以寿春欲诛司马懿而不克,诸葛诞又以寿春欲诛昭而不成”,但他们“千载之下犹有生气”。公休和彦云两家的地位旗鼓相当,他们两人的立场又非常相同,他们最后成为儿女亲家情在理中,他们儿女在新婚当天就唇枪舌剑则实出意外。《魏氏春秋》说王广的“风量才学名重当世”,三国蒋济称王广志向才能“有美于父”。王广一看到自己的新娘就这么失礼,肯定是由于对新娘的外貌十分失望。史家并没有说诸葛诞女儿丑陋,当然也没有夸她是美女,估计是由于王广这种风度、气量、才能、学问俱佳的青年,对自己妻子要求太高,看到新娘相貌平平就情绪失控。新娘虽无倾国倾城的外貌,但她有过人的聪慧机敏。这位千金小姐在家从来是有求必应,在新郎面前又怎肯逆来顺受?
许允新妇既有知人之智,又有自知之明,事情的发展全在她的预料之中。新婚之日新郎不入洞房,身为新娘不焦不躁不哭不闹,在紧要时刻融情入理让新郎回心转意,不管是心智还是口才,新娘都在新郎之上,这么好的才女怎么不叫新郎刮目相看呢?
王公渊娶诸葛诞女,入室,言语始交,王谓妇曰:“新妇神色卑下,殊不似公休。”妇曰:“大丈夫不能仿佛彦云,而令妇人比踪英杰!”
见面就领教了太太厉害的王广,没有继续与太太交锋,是发现自己斗嘴不是太太的对手,就此以沉默表示认输,还是一旦发现她惊人的机智才华,王广从此就对太太十分欣赏?
——《世说新语·贤媛》
从他们夫妻的人生结局来看,答案应该属于后者。当公公王凌反对司马懿斗争失败自杀后,太太最后毅然陪丈夫共同赴难,王广与妻子诸葛氏相互赏识,相互体贴,丈夫欣赏太太的才华,太太与丈夫命运与共,他们小两口不打不相识!
古代青年男女不能像今天这样自由恋爱,他们的婚姻主要取决于父母之命,父母为儿女择偶的主要标准又是门当户对。不少新婚夫妻婚前未曾见面,所以新婚大喜揭开盖头一刹那,新郎新娘不是意料之中的喜悦,就是意料之外的失望,失望的新郎甚至从此不入洞房。这篇小品便记下了一对新人新婚当天的唇舌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