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咬着下嘴唇。“其实,我也饿了……”
伊莎贝拉让我看了看随身行李袋,并点点头。
“再耍嘴皮子,我就把你赶回大街上。”
“混蛋,看我怎么收拾你!”
“好吧。”我只好顺着她的意思。
“快吃!”我干脆直接命令她。
她舀起一匙菜饭,送进嘴里。“蛮好吃的。”
“算了,我们走啦。”他低声说道。
我丝毫不怀疑他一定有足够的能力和意愿去执行他的恫吓,不过,他的眼神却让我觉得,我的对手只是个懦弱的窝囊废罢了,他至今尚未出手攻击,那是因为他还在推测我手上的金属棒有多重,尤其是它的威力大小,我是否有时间在他拿着尖刀刺向我之前先用金属棒砸烂他的脑袋。
那辆汽车在豪宅大门口等着。称之为汽车,只是笼统的归类罢了,那可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车,而是汽车收藏家眼中的极品。这辆车让我想起华丽炫目的大马车,或像一座会跑的镀铬大教堂,线条优雅,车头还装了银制天使雕饰。一言以蔽之,那是一辆劳斯莱斯。总管为我开了车门,恭敬地向我鞠躬道别。我踏进了“活动豪宅”,与其说这是一辆汽车的车厢,不如称之为旅馆房间还更贴切。我才刚坐定,车子立刻开动,往山下疾驶。
那家伙逼视着我的双眼,数秒钟之后,他开始哈哈大笑。跟在一旁的年轻人松了一口气。男子收起尖刀,在我脚边吐口水。他转身往回走,逐渐消失在他们刚才出现的阴暗里,他的同伴紧跟在后,就像一条忠狗。
伊莎贝拉点点头。“嗯,我前一天晚上听见您打呼了。”
“你确定?”
踏入家门,我直接进了书房,打开所有窗子,湿热的微风立即钻进屋里。附近社区一些天台上隐约可见几个躺在床铺上的身影,借此舒缓这几乎令人窒息的闷热,并换来一夜好眠。远方矗立着巴拉列罗大街附近的三支巨大烟囱,看起来有如墓园里的火堆,烟囱口不断冒出白色浓烟,将水晶粉末般的灰尘撒向巴塞罗那的夜空。近处的圣母雕像凌空伫立在教堂拱顶上,霎时,这座雕像让我联想起劳斯莱斯车头以及科莱利一直别在衣领上的天使。我突然觉得,这座城市在沉默了好几个月之后,似乎再度和我对话,它又开始向我倾吐秘密了。
“晚安。”我说着关了灯,留下身处幽暗中的伊莎贝拉。
“哦!那大概是自来水管的声音。也可能是哪个邻居家里养了一头熊……”
进了家门之后,我带她到浴室,并替她开了灯。
“是啊。”
“您知道我的地址吗?”我问道。
“我不会打呼。”
“你先回家去,”我说道,“照着我的话去做!”
她频频摇头。
“休息一下吧。”我说,“如果需要什么,敲敲墙壁就可以了。我就在隔壁房间。”
“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你爸爸。”
我花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赶到那里,抵达现场时,其中一个男子正揪着伊莎贝拉的手臂,另一个男子掀起了她的裙子。女孩脸上写满了惊恐。第二个男子纵声大笑,一手正粗暴地直捣女孩大腿间的禁地,另一手拿着尖刀抵住她的脖子,伤口渗出了三道血丝。我看了看周遭环境,墙边堆了好几箱瓦砾,还有一摞砖头以及其他废弃的建筑材料。我抓起一根金属棒,非常坚硬,重量不轻,大约有半米长。首先发现我在场的是那个手持尖刀的男子。我往前跨了一步,同时拗着手上的金属棒。他的视线从金属棒转移到我的双眼,接着,我发现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另一个男子回过头来,于是我高举金属棒,朝着他往前进逼。我只是点个头提示他,他就立刻松开了伊莎贝拉,赶紧躲在同伴背后。
“父亲不准我喝酒。”
伊莎贝拉踌躇了半晌,接着,我听见她的脚步声逐渐从小巷子转进弗拉萨德斯街。手持尖刀的家伙眼睁睁看着她离开,脸上挂着愤怒的冷笑。
“要不要我替你找个医生来?”
“好了,你先洗个澡,我去准备晚餐。”
“他们没对我做什么坏事。”她低声嗫嚅,眼眶里充盈着委屈的泪水。
“你试试看啊!”我向他挑衅。
“我不知道还吃不吃得下……”她喃喃低语。
我发现伊莎贝拉蜷缩在一楼的大门边。她浑身颤抖,双手紧握着钥匙。一见到我进门,她马上起身。
“正好,这件事就不需要再讨论了。”我说道。
我们在厨房正中央那张小餐桌旁坐了下来。伊莎贝拉看着盘子里的菜饭,似乎满怀疑虑。
我关上浴室房门,并等到听见水流声才离开。进了厨房之后,我开始生火烧水。家里还剩下一点白米、生火腿和一些青菜,都是伊莎贝拉前一天早上带来的。我随意煮了一锅杂烩菜饭,大约半个钟头后,伊莎贝拉总算从浴室出来了,我也几乎喝掉了半瓶红酒。我听见她在墙壁的另一边凄厉痛哭。她出现在厨房门口时,一双红肿的眼睛看起来比以往更像个小女孩。
伊莎贝拉微笑着点头,低声说:“谢谢您。请别把房门完全关上,半开着就好。”
就在这时候,我看见了她,蜷缩在破旧狭窄隧道入口的阶梯上,那条满是老建筑的街道就是人们口中的“苍蝇街”。伊莎贝拉。我很纳闷她究竟在那儿待了多久。接着,我告诉自己,这不关我的事。我正打算关上窗户后离开书房,偏偏就在这时,我发现她附近还有别人。好几个身影正从对街朝着她移动,速度非常缓慢,简直慢得离谱。我叹了口气,一心期盼这几个身影赶紧离开那儿,但是他们没走开,其中一个身影走到另一头,就在巷子口守着。另一个身影在伊莎贝拉前面跪了下来,并朝着她伸长手臂。女孩立刻挪动了身子。才一晃眼的工夫,两个身影围住了伊莎贝拉,接着,我听见她惊慌大叫。
“有没有替换的衣服?”
上楼时,我作势要扶她的手臂,但她刻意回避了我的好意。
“混账东西!三更半夜居然在这里找死……”
我们默默吃着晚餐,偶尔对看一眼。伊莎贝拉乖乖吃完了盘中的食物,以及我分给她的一小截面包。她害羞地笑了,身历险境的恐惧已不复见。接着,我带她来到卧室门前,并替她开了房里的电灯。
“过来坐下,多少吃一点。”
司机就像一团黑影似的坐在隔间玻璃另一侧,他轻轻点头回应。在令人迷醉的寂静之中,我们穿越了巴塞罗那市区,那辆豪华大轿车行进平稳,仿佛车轮并未着地。我看着车窗外一列列街道和建筑急速掠过,仿佛一座座矗立城市丛林间的悬崖。时间已过午夜,黑色劳斯莱斯先转进商业街,然后往前驶入波恩大道。最后,车子停在弗拉萨德斯街尾,只因为这条街道太窄,车子开不进去。司机下了车,恭敬地替我打开车门。我下车之后,他随即将车门关上,不发一语地坐上驾驶座。看着车子逐渐驶离,黑色车身终于隐遁在暗夜中,我不禁自忖,自己这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接着,我决定不再伤脑筋找答案了,还是回家吧。整个世界不过就是一座没有出口的牢狱。
我替她倒了半杯红酒,然后兑进半杯开水。
“我看事情并不是这样吧?”
后来,我在卧室更衣时,发现自己脸颊上有个深色痕迹,仿佛一滴黑色泪珠。我走到镜前看个仔细,并以指尖抠除了痕迹。直到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筋疲力尽,全身疼痛不已。
我抓着伊莎贝拉的手臂,拉着她从地上站起来,但我的视线始终不离那个手持尖刀的男子。我伸手到口袋里找出钥匙,然后递给她。
“这么晚了还肚子饿?”
“他们没对我做什么坏事!就这样,好吗?”她提出异议。
前一个男子却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他那双怒火炽烈的双眼盯着我,双手紧握着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