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想请求我让你当助理还是厨娘?”
“塞进信箱就行了,好吗?”
“曾经长达好几年的时间,我每个礼拜为您送货上门。”
“没什么意思……不过,两双眼睛看过的稿子总是更完备。再说,我可以帮您处理信件和留言、找资料……还有,我会做饭,我还会……”
我立刻回想起多年前那个提着满满一篮子物品的小女孩,而眼前这张成熟许多的脸庞,这个已经亭亭玉立的伊莎贝拉,脸部线条多了些棱角,眼神也坚定多了。
她频频点头,然后又踩着小碎步打算离去。当她正要开始小跑步,我把她叫住了。
“怎么,我应该记得你吗?”
伊莎贝拉迟疑半晌,接着以坦率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随口回了一句:“因为我就认识您这么一个作家而已。”
没等我开口答复,她已经在椅子上坐定了。接下来的半分钟里,女孩至少变换了六种坐姿。我在一旁观察她,冷静且冷漠。
“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点头回应。
“马丁先生,您已经不记得我了,对不对?”
“森贝雷先生告诉我,您或许可以读一读我写的东西,然后给我一些意见和建议。”
服务生点头照办,随即朝着女孩走去。一见到有人走近,女孩忙不迭地把头埋进笔记本,刻意装出一副全神贯注的神情,让我忍不住发噱。服务生站在她面前,轻咳了几声。她从笔记本里抬起头,定定望着他。服务生向她说明了自己的任务,最后往我这边指了一下。女孩朝着我这头看了一眼,眼神中透露着高度警觉。我对她挥手打招呼,她的两颊顿时染红,仿佛两团烈焰。接着,她站了起来,一路踩着碎步走近桌边,双眼始终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朝着我抛出羞赧的笑容,接着,她带着笔记本和坦率的个性,继续踩着碎步渐渐走远。我就这样目送她的背影转进米拉耶斯街,消失在教堂后方。
“一般来说,越是有才华的人,越容易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才华。”我说道,“反之,没啥本事的人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就这样?”
伊莎贝拉低头垂眼。我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这怪里怪气的女孩居然让我觉得挺可爱的。
“我可以帮您整理稿子、打字、校对……”
“您一定不会后悔的。”她说道。
“我都去森贝雷父子书店买书。”
她停下脚步看着我,眼神里写满了紧张不安。
“你就是伊莎贝拉吧?”我问她。
“早知道的话……”
“我想也是。说吧!第二章的内容是什么?”
“您怎么知道?”她怯怯地问道。
“还有别的。”
“这样吧,你把自认写得最好的作品拿来让我看看,二十页就可以了,多一页都不行,反正我也不会多看。我会仔细把稿子看完,其他的事情,到时候再说。”
女孩频频摇头。
“森贝雷先生告诉我,你很有天分。”
“校对?”
她对我伸出手来,我意兴阑珊地握了一下。
伊莎贝拉耸耸肩,嘴角泛起不以为然的笑容。
女孩立刻神采飞扬了起来,霎时,神情中的僵硬和紧张全都消失了。
“我……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您会写错字……”
“我有神奇的直觉。”我答道。
接着她站起身,一脸紧张地看着我。“我可以把稿子送到您府上吗?”
伊莎贝拉毫不迟疑地做出回应:“如果您喜欢我写的东西,并且认为我是可塑之才的话,请让我成为您的助理。”
“我只是请求您给我一个机会。”
我没搭腔,盯着她的双眼看了几秒钟。她也望着我,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
伊莎贝拉使劲深呼吸。
“我可以坐下来吗?”她问道。
隔天早上,我下楼到海上圣母大教堂对面的咖啡馆吃早餐。波恩区的街道挤满了往市场前进的车潮和人潮,以及正准备开张做生意的商家和批发商。我在一张露天桌子旁坐下来,点了一杯咖啡加牛奶。有人留了一份《先锋报》在邻桌上,我干脆随手捡来看,正开始扫视头版标题时,无意间瞥见一个身影走上教堂门口的阶梯,在最上面那层阶梯坐下,然后偷偷观望着我。那个女孩大概只有十六七岁。她在笔记本上做着记录,偶尔抬起头来对我抛出热切的眼神。我不动声色地品尝咖啡。过了半晌,我招手把服务生叫了过来。
“为什么找上我?”我问她,“你该不会告诉我,因为我是你最钟爱的作家?别拿森贝雷先生教你的那些阿谀奉承的话来拍我马屁,否则,今天将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会面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需要一个助理?”
“我没有不方便。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您如果不方便的话,我还是先走了。”
“这么说来,我应该算是个例外了。”伊莎贝拉驳斥我的说法。
“你就是那个领小费的女孩?”我兀自说着,只是,眼前这女孩身上已经完全不见当年那个送货小女孩的一丝影子了。
女孩的目光缓缓上扬,只见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脸困窘。
“既然这样,那你的意思是?”
“看见那个坐在教堂大门口的女孩没有?麻烦过去问她想喝点什么,我请客。”
“欢迎加入创作俱乐部。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什么忙?”
“我一直很好奇,当年给你的那些铜板,你都拿去做什么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