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船上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旅途中,有人玩扑克牌,三缺一,于是拉曼殊凑数。曼殊说不会,有人便教他如何玩,曼殊说没有钱,有人便说:“三千金不翼飞耶?”曼殊曰:“此非衲所有也,乌乎可?”客绐之曰:“取则不可,簙簺固无妨。”曼殊于是加入战局,三千美元很快输光。第二天再玩,曼殊虽身无分文,但“坦然入座,转败为胜”,一下赢了千余美元。此时,曼殊说饿了,要休战。旅客中有人嘲笑他赢了钱跑,曼殊笑曰:“取则不可,簙簺固无妨。”此人语塞。船到旧金山,曼殊将千余元全部购买了雪茄和糖,请同船的旅客享用,同船人皆称异人异事。
一日,苏曼殊从友人处得纸币十数张,兴之所至,即到小南门购蓝布袈裟,不问其价,随手付以二十元。店伙欲告以所付者过,而曼殊已披衣出门十数步。所余之币,于途中纷纷飘落。回来后,友人问其取数十元,换得何物,曼殊惟举旧袈裟一件、雪茄烟数包示之。
唐蕴玉回忆,苏曼殊性好洁,衣服穿数日便丢弃,另买新的,不会浣洗干净后重新再穿。鞋子亦然,他穿的白布树胶底鞋,只要上面有了些许污渍,便转赠他人,或弃之室内一隅,任它烂掉,再买新的来穿。
在爪哇时,曼殊购买零星用具,如果此物价格为五角或一盾,而他掏出的钞票是五盾或十盾,他就将找回来的钱赠给经手买那件物品的人。他花钱大手大脚,朋友们知道他的性情,所以常常主动赠给他钱,让他买雪茄抽。
苏曼殊与友人同游西湖后,说要在杭州等待朋友,所以要在杭州多留几天。友人杨沧白担心他手头紧张,便用英语问他囊中存钱几许。他答:“温打拉(one dollar,一元)。”
苏曼殊曾经绘英国十几位国王的小像,出神入化。一个美国朋友见了,爱不释手,曼殊就全部赠与他。美国人在一个展览会上展出,极为轰动,一时英美人竞相争买。最后一个英国人以五万美元成交。美国人售出后极为懊悔,又觉得得了钱很是可耻,于是拿出钱来支助曼殊。曼殊问明原因后,笑曰:“无伤,衲固以画本赠君矣。藏之售之,权在君而不在我。我画果能立致君富,此正千秋韵事也。”时曼殊打算回国,这位友人便设宴饯行,并为其准备行李,在曼殊的箱底藏了三千美元。
姜可生《记曼殊上人》中记载:“英士(陈其美)都督适开府淞滨,故人情重,辄温存旅邸。上人既不攫一官损其操。英士笑谓之曰:‘衲子居风尘中,不可令床头金尽也。’千金挥斥,往往逾月尽,尽则复馈,无少吝色。惟英雄能知衲子,衲子能知英雄。”
有人统计苏曼殊遗留的账本,发现用于“青楼楚馆”的开支多达1877元,而当时女仆月工资仅1元。陈陶遗曾在青楼大声批评曼殊道:“你是和尚,和尚本应戒欲,你怎么能够这样动凡心呢?”言时,声震屋瓦,曼殊闻言大哭。
苏曼殊每在沪上,与名士选色征歌无虚夕。座中偶有妓道身世之苦,即就囊中所有予之,虽千金不吝,亦不计旁观疑其挥霍也。或匝月兀坐斗室,不发一言,饥则饮清水食蒸粟而已。
曼殊既归,告店主说:“我现在不想在这里再住下去了,今天搬走,所有行李,全部送你。”店主不敢接受,只是频频鞠躬,自称:“慢客,对不住,请原谅。”曼殊闭目合掌道:“罪过!罪过!”
黄阿生回忆苏曼殊道:“师颇健啖,对案作食,尽四五盂不等。饭粒脱落盘席间,辄而咽之曰:‘阿弥陀佛,一粟之微,亦当念其来之不易耳。’然性好挥霍,兴至出游,随方命驾,不计舆马之费,资尽则寓书桌知告贷,无不立应者,平日取友以来,于斯可见。”
1914年,苏曼殊住在日本的一家旅店,因无钱支付房钱,店主不再为他供应饭食,还准备将他轰走。有人将此事告诉孙中山,孙让人去看,见曼殊蒙被而卧,店主频频踯躅窗外,准备伺机将曼殊轰走。孙忙让宋教仁接济曼殊五百元。曼殊得钱后,除付房租花去百余元,其余款项全部用来宴客。是晚,所请客人数十人,还有警察到场殷勤服务。宴罢,曼殊又请客人到日本最豪华的帝国大剧场看戏,看完再雇汽车将客人送回家,一夜之间,便将五百元花得罄尽。孙、宋亦在被邀请之列,接到请帖时,两人对视,哭笑不得。
姜可生在《纪曼殊上人》中记录苏曼殊之事:
苏曼殊生平口不言钱,而挥手尽万金。每至沪,出必御华丽且雄骏之马车。一日,与友人同赴酒肆就餐,友人问其马车日价若干,答曰:“八元。”友人奇道:“吾人雇车,日仅三元,君胡此昂?”则答曰:“非此类也。”盖曼殊以华贵为乐也。
唐蕴玉总结道:“他(苏曼殊)常得饿着肚皮;他垂涎着雪茄;他贫病交加地卧在医院里;他也曾匿在西子湖边的破庙里;他——如此这般的经过,心里头怎么的抑郁,满肚子不合时宜的气概,穷困得怎么厉害,写信向友人告贷或者有薪可领在干了职业的当中,应该要把黄白物看重些才对哩,不,绝对不,这些身外物,委实打动不着诗僧的心坎,肚子里虽然饿,钱到手了,袈裟和雪茄是不能不要的,而且一买便要花得一干二净;雪茄无着呢,就是连金牙也可以拔下来去调换香烟,好来打几回烟圈;贫病交加得卧在病榻里,没钱也就罢了,有了钱哩?新出品的德国玩具,非买来玩玩是不行;也可以在西湖的破庙里,独自一个人在那里‘眉宇间悲壮之气迫人’,也可以穿着笔直的西装,在上海吃花酒;难道他碰着穷苦的时候不会感觉着痛苦吗?不,在比较得快乐的时候,没有忆及漂泊的艰难吗?不,在曼殊大师看来,算不得什么一回事。当他主讲惹华(惹班中华学校)的时候,一个月得一百二十五盾的薪金,累时整月的代价,便不惜在几十小时内花完。于是,我们就明白了这位不识好歹的和尚,别去可怜他吧,别去原谅他吧。”
柳无忌说苏曼殊:“他对自己文章的态度,跟对他的金钱和健康一样漫不经心。”
苏曼殊于理财一事完全不在意,偶有积蓄,便任意挥霍。如若炸弹在囊,必速去之为快。曼殊居沪时,一旦行囊稍丰,则喜居外国饭店,尝言一月不住外国饭店,即觉身体不适。
一天,苏曼殊高兴地告诉朱文鑫,谓其兄从日本汇来百元,他准备去一趟虹口。不多时,但见曼殊持物两包,欣然归来。朱强取检视,一包是点心,一包为绣花手帕。朱粗略估算,点心花费七八元,手帕竟用去八九十元,除去来回车费,所余仅两元左右。由于花钱无度,曼殊尝叹:“用费总是不够。”
张卓身回忆,其与李一民游上海,“曼殊邀往复泰西餐,席间征桐花馆、花雪南至。盖曼殊此时激情风月,囊有余金,即往桐花馆摆酒碰和。曼殊不谙雀战,常倩人庖代。酒则必以双席拼成大菜台式,高朋满座,畅叙欢笑。曼殊沉默寡言,目不斜视,一如老僧入定时也。在花雪南处亦然。两处轮流往返,酬酢甚均。伎称曼殊为和尚,曼殊亦漫应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