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自行车和行李中解放出来,轻身漫步时,就稍微有点余力眺望四周了。我津津有味地欣赏陈旧的中世纪风建筑、西班牙文招牌、大路两旁的露天店面、人们热情的模样——塔可卷饼食品摊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不过两个小时前,我才和I君一起穿越美国国界,进入墨西哥。
玉米粉薄烙饼的芳香扑鼻而来,浓郁香气让人想起仓库的牧草。我一鼓作气咬破饼皮,舌头传来肉块刚烤好的热度,肉汁哗啦啦地溢出来,加上莴苣和洋葱爽脆的口感、醋渍番茄清爽的酸味、香菜的清冽,同时在嘴里炸开。
黄昏时分,我漫步在小巷里,一阵烤肉香传来,朝那方向一看,有辆食品摊正冒出白烟,还有好几个男子站在食品摊旁,好像在大口吃着什么东西。
环顾四周,刚刚还望向我们这边的人,又若无其事地和朋友聊天、吐口水、乱丢花生壳,大家都回到各自的世界里去了。
地板上堆着大量锯木屑,客人都理所当然地朝地上吐口水,花生壳也扔在地上。似乎是为了方便清扫才全往地上丢,虽然合理,样子却很惊人,简直是不折不扣的垃圾场!
我包了一大堆生菜,又挤了些青柠汁洒上去,下一瞬间,眼界大开。
接过卷饼,我们看到放在铁板前面当配料的生菜,莴苣上有无数水滴,番茄泡在像是水的东西里,在旅社看到的自来水又浮现脑海,这水,连墨西哥人也不喝的啊!
大路上挤满了人要去美国,到处都听得到怒吼。被堵得动弹不得的汽车正传出喇叭大合唱,大楼和马路处处崩塌,小巷里满是烟尘。眼前的光景让人不禁怀疑这里是不是刚打过仗。
“这,太吓人啦……”
“不管了啦!”
这阵仗把我们吓傻了,可也不能就此掉头回美国。垂头丧气地挤开人潮前进,冲进预先在旅游书上找好的廉价旅社。我拿到钥匙,打开房门,顿时哑口无言:简直像野战医院!墙上都是污斑,铺在床上的毯子污黑得像抹布,踏进房间后还闻得到公厕般的味道。就算一晚只要七百日元,还是太过分了。
我们喝着啤酒,不停把花生米扔进嘴里,过了一会,再把堆在吧台上的花生壳扫到地板上,突然轻松了起来。想想,或许是因为这是破天荒第一次可以“吃完东西后毫不在意地把残渣扔到地上”吧。
不管怎样,接下来我还要继续在墨西哥旅行,不可能避开当地人吃的东西。
在这清爽的气氛中,我和他们一起丢花生壳,开始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旅行”感。
我在边境的厄尔巴索遇到I君,两人便结伴到墨西哥的华雷斯市,但他打算当天就回美国。他表情温和,个子高大,看起来像橄榄球选手,嘴里说着要环游美国,当作毕业旅行。
摊子不但又油又脏,伸手一摸还黏糊糊的。吃这种地方的东西没问题吗?虽然不安心,这股香味还是难以抗拒,我们不禁朝对方望了望。
“Uno, uno!(一份,一份!)”
一穿越边境闸门,全身就紧张起来。
走到摊子前面,香喷喷的烤肉味越来越浓了。食品摊顶篷下有个满脸汗珠的大叔不停用锅铲翻动铁板上的肉块,切成骰子状的肉块沾满了油,不停转动,发出热闹的嗞嗞声。
乞丐成群结队坐在路边,身上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怪异扭曲残缺。野狗瘦得肋骨清晰可见,吐出舌头四处徘徊。
我不由得想,以前吃的那些快餐到底算什么?味道根本天差地远。这塔可卷饼无论是香气和口感都太诱人了,吃它的味道就像是流着汗水、喘着气般四处奔跑似的。
趁兴奋之情还没有淡去,把东西吃完,离开食品摊继续往前走。大概是因为接近黄昏时分,城镇的色泽更显深邃。
我在房间里歇了会,就和I君一起外出。
“喔喔喔……”
转头一看,身边的I君也望着我,脸颊撑得鼓鼓的,小眼睛闪闪发光。
我们各自对食品摊大叔竖起一根指头说:
我们的肚子馋得咕咕叫,点菜时却开始犹豫。这里和大家熟悉的美国快餐店相比,看来非常不卫生,而且我们对墨西哥也总是感到不安。自从来到这个国家以后,眼前的一切都太过“刺激”了。
从大路往里头走几步,有间稍嫌肮脏的小酒吧。我们吃了塔可卷饼后精神百倍,毅然推开大门,首先闻到刺鼻的烟味,等到眼睛习惯店内的昏暗,眼前是一片魑魅魍魉的世界:打扮夸张的大婶和表情狰狞的大叔蠢蠢欲动。大家都目不转睛望着我们,要是没有大个子I君陪着,我一定会夺门而出。
大叔伸出双手给我们看,是十比索的意思吧?相当于一百三十日元。把十比索硬币递给大叔,他用油亮亮的手接过钱,扔进罐子里,再用同一只手抓起玉米粉薄烙饼,包起肉块,做出四个塔可卷饼放在盘子上,推到我面前。本以为只有一个,原来是四个的价钱啊!
坐上吧台,点了杯啤酒,不但附赠花生米,还有红色辣椒粉,真不愧是墨西哥。沾上辣椒粉尝尝看,不可思议的辣味在嘴里扩散,从来没尝过的强烈“异国风味”让我们的身体感受到自己果然到了另一个世界。
转开洗手间的水龙头,流出的水和美国一样是透明的。我茫然望着水滴飞溅,听说墨西哥当地人也不喝生水,水看起来根本没两样,不过与美国相隔不到五分钟的脚程,就不能喝了,实在令人费解。
但自行车上的行李堆积如山,我实在不想在市区继续走下去,万般苦恼,我还是办了住房。把自行车和行李推进房间后,我深深叹了口气,当天来回的I君则愁眉苦脸,用满怀歉意的表情望着我。
“大概是塔可卷饼吧!”I君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