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今天下午抵达这村子。之所以停下来,是因为看到村子后头的山顶有座古城,要靠近参观,似乎只能下车徒步上山。
住附近的婆婆这时正好经过,和他聊起来,两个人露出爽朗的笑容,用法文似乎聊得很开心。看他们的模样,我想应该没问题吧,就决定相信他了。
接下来他从口中吐露出的故事实在太悲壮,听得我甚至忘了出声应对。
“……”
辛留意到我的反应,微微苦笑,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是被地雷炸到的。”
参观完城堡,回来已是黄昏,辛邀我到他家玩。屋里传来熟悉的旋律,原来是莫扎特的《朱庇特》。
辛是住在柬埔寨的华侨,二十三岁时由于波尔波特掌权,打算逃到国外。没想到才刚出发想逃往泰国,前头的车子就误触地雷。
“我很喜欢这样,一整天最期待的就是边听音乐边享受这个了。”
强劲的红酒融化了山羊奶酪浓烈的芳香,交响曲像透明的水流缓缓穿透寂静无声的夜晚。沉醉在音乐中,我微醺的脑袋不禁闪过:还是最适合在这安静的村子里品尝“一天中最期待的东西”。
辛用左手盖住右手,静静地抚摸着。
他正在遛狗,和我四目相交时微微一笑,用英语出声向我打招呼。
吃完饭,他拿出葡萄酒和山羊奶酪来。
桌上放着山羊奶酪和葡萄酒,辛微笑着说:
太太端咖啡到客厅来,然后就坐在辛身边,她的表情柔和了些。辛喝着咖啡,打开地图说:“我来告诉你这一带有什么地方值得一看吧!”那时我才注意到他右手的怪异之处,要说我没吓一跳是骗人的:他的右手只有两根手指头。
音响传出莫扎特的交响曲。山村里,街灯稀稀落落,窗外的景物已笼罩在黑暗中,听说这里的居民只有十九人。
他望着自己被削去三根指头的右手,那三天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等待救援的呢?我再次凝视他脸上满布的细密皱纹,或许会比仅余两指的右手更能传达出实况的惨烈吧?
为寻找一个可以安全保管自行车和行李的地方,我在杳无人烟的寂寥小路上漫步,辛正好出现了。
他家里有位印度裔女性。辛说:
他太太小心翼翼望着我。
生在柬埔寨的中国人和斯里兰卡的女人定居在法国,从这世界主义空间里端出的菜色是方便面、大蒜炒马铃薯、鹅肝酱跟面包。
辛说完微微一笑,我也陪他一起享用。
等他恢复意识时,右手已经失去三根指头,胸部、手腕和右脸颊也都受了重伤。八个同伴里有三个死去,生还者也根本无法走动,只能在丛林里等待救援。
难以理解的是,他是东方人。为什么法国深山的村子里会有东方人呢?
他在巴黎待了一阵子,因为不喜欢大都会,又搬到这个村子来。我也能想象都市人看到他右手和脸颊上的伤痕会有何表情,还是,辛脸上的皱纹是人们毫不留情的视线刻画出来的呢?脑海中闪过辛和邻居的婆婆笑着谈天的模样。在人口只有十九人的村子里,一定每个人都明白他的身世,就不必为无谓的事心烦了吧。
辛说完,有几分自嘲地笑了。
隔天,一群同样试图逃到国外的华侨偶然发现了他们,却没有余力帮助皮肤溃烂、发出恶臭的伤患,辛那群人就被扔在丛林里头。
“她是从斯里兰卡来的,朋友介绍我们认识,后来当了一阵子笔友,两年前邀请她过来结婚。”
“两天后,我们被泰军的直升机救出来,是那群平安逃走的人替我们联络的。”
更让我在意的是那独特的氛围。虽然外表看来四十多岁,脸上却都是密密麻麻的皱纹,右脸颊更有道深深的伤痕,好像被削去一块肉。总觉得这人脸上虽然挂着微笑,视线却十分锐利。所以,当他说“可以把自行车和行李放在我家啊”时,我并没有马上响应。
“我很喜欢这样,一整天最期待的就是边听音乐,边享受这个了。”
外头已是一片漆黑,辛邀请我也留下来一起吃晚饭。
“而我是柬埔寨人,两个人现在住在法国的山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