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我和他们一起去露营钓鱼。
“哇,太好了,中奖啦!”
森林空地的尽头出现一条小河。我停下自行车张望,河底一片漆黑,看来颇深,却不宽,几乎不用助跑就可以一口气跳到对岸,虽然我猜想这种地方可能没什么鱼,还是拿出钓竿。听说巴塔哥尼亚地区,特别是火地岛,是钓鱼翁憧憬的胜地!
把刚钓上的鱼洒上盐,用树枝刺穿,再用营火烤着吃,一直烤到表皮焦黄,皱了起来。这时,烤鱼冒出白色蒸汽,淡粉红色的鱼肉露了出来,不可思议的是,一点腥味也没有,味道和大陆上的鱼明显不同。有人叫道:
我重新抛饵,这次又有大鱼上钩。钓了一个半小时,陆续钓到四条鱼,每条都超过五十厘米。我的心情非常复杂,每钓到一条,就放走一条,根本钓不到一人份的鱼,真是一大失算!不,火地岛果然是“钓鱼天堂”哪!比传闻更惊人。
接近黄昏时分,我们不断钓上二十至三十厘米长的鱼。
“简直就像小孩子吃到‘再来一支’的棒冰嘛!”
在南美洲经常遇到“自力”移动的旅人,那时在场的人物有骑摩托车旅行的四人组、一对环游世界的情侣,以及同样以环游世界为目标的小哥,还有在南美洲旅游的医生等,形形色色。
这里有位日裔名人,名叫上野大叔。他提供自己的家给日本游客住,名声传开后,干脆开放别墅,经营起旅馆来了。
我心头怦怦乱跳,慎重地第二次抛竿,让鱼钩沉入水中,再慢慢卷线。咯噔一声,强烈的鱼信来了,钓竿跟着一弹,我鼓足劲拉扯,竿子就弯得跟长弓一样,滚动条也猛转,不断放出钓线,巨大的黑影在河底狂乱挣扎,我的膝盖也在发抖,竟然有这么大的猎物!
味道和一般鱼完全是天壤之别,入口逐渐融化,浓郁而甘美。要是把一般鱼比喻成番薯,这种“红肉鱼”就是加入大量高级奶油和白酱一起捣碎的甜马铃薯泥了!
我朝接近对岸的地方甩出鱼钩,再拉回自己面前,一点“征兆”也没有,我喃喃自语:这条河果然不行吗?正想放弃,下一瞬间,幽暗的河底有个巨大的阴影在移动——
“哦哦,这条也是!”另一个人叫道。
我来到那里,一打开交谊厅的大门——
隔天傍晚,我翻过最后的山头,往下坡骑时可以望见乌斯怀亚的灯火。从阿拉斯加出发,经过一年九个月,我终于完成纵贯美洲大陆的旅程了!即使如此,我全然没有旅程走完的真实感受。自己边骑向城镇,边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心情会如此平静呢?
“这是什么?”
“哦哦,辛苦啦!”
在火地岛上骑了四天车,进入山区,开始出现丛生的南极山毛榉,整座树林红叶似火。我一边赞叹,一边在鲜红的隧道中缓缓前进。来到这里之后,巴塔哥尼亚的“名产”狂风也跟着乍然止息了。
我终于重新领会到——我已抵达大陆的终点了!
“!”
“可恶,这条也不是!”
朝他那边一看,他咬过的鱼肉就像鲑鱼肉,是鲜红色的。可是,他会这么大叫,并不是因为鱼肉的颜色,我拿来尝了一口,反应一样激动:
我从蓬塔阿雷纳斯搭船来到火地岛。虽说是岛,面积还比日本九州大了一圈。看看地图上的形状,应当是南美大陆尖端被海峡切断形成的,其实应该比较接近“大陆的一部分”。世界最南端的城市乌斯怀亚,就在岛上南方约五百公里处。
才刚说完,就有人随即还嘴:
“哇,这是什么?”
不过,大家幸运吃到“红肉鱼”时的欢喜,又该怎么形容呢?我笑着说:
大概七八条鱼里会有一条是“红肉”,同一条河流竟会有这种差别,不是有点稀奇吗?
乌斯怀亚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洗练而美观,高耸的群山环绕,气氛俨然是瑞士的山间小镇。
我坐在摩托车后座,穿越山区,骑了一个钟头左右,来到布满大颗沙砾的美丽河岸,眼前是极为澄澈而广阔的清流。
众人放声大笑。放眼望去,每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中,露出爽朗愉悦的表情。
经过十分钟左右的拉锯战,好不容易把鱼钓上来了。是条圆滚滚的大棕鳟,花纹褪去,已化为“银色”了。用卷尺一量,竟有六十一厘米长,我犹豫了很久,一个人毕竟怎么吃都吃不完,最后还是放生了。
有人热烈地齐声大喊,南美洲的老脸孔齐聚一堂。
“什么嘛,你们还在啊!”
“最兴奋的应该是你吧!”
巴塔哥尼亚的河里都是密密麻麻的虹鳟和棕鳟,由于人烟稀少,鱼也特别老实,只要选对地点,长二十到三十厘米的鱼就会接二连三上钩。我都拿来做成炸鱼块,或用奶油煎着吃。本以为它们在大自然的河流中长大,一定没有腥臭味,口味也会很清爽,没想到,还是带有一丝淡水鱼特有的腥味。
大家似乎都很喜欢这座城镇和旅馆,脸上洋溢着抵达大陆终点的充实感,情绪也松懈下来。我完成目标,接受他们的祝福,终于也渐渐涌起“抵达了”的感受。
似乎又有人尝到“红肉鱼”了。大家都跃跃欲试,大口咬起烤鱼来。
影子随即翻身潜入河底,但我还是清楚看见了,的确有张巨大的嘴巴对着鱼钩开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