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池先生的女儿下班回家了。她精神百倍地亲吻大家,用西班牙文和每位家人打招呼。我有点愕然地望着这一幕,就算外表是日本人,这家人的相处却已经完全是阿根廷人的气氛了!
在阿根廷,只要人们聚集在一起,先来喝一轮马黛茶已成了风俗。即使两人初次见面,一起饮用同一个茶壶里的茶,气氛自然会和谐起来。他们似乎也对喝马黛茶的风俗相当自豪,玛莉亚就颇为开心地看着我咻咻啜饮马黛茶的模样。
大家一起合掌说:“开动了!”我喝了一口酱汤,忍不住闭上眼睛,感受从身体深处蹿上来的暖流,好久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
我来这儿之前,曾借住在一位阿根廷大叔家里,这时我想起他的话。他也算是评论家,我们聊了许多事,谈到家人时,他是这么说的:
“听说最近日本的年轻人结婚后,都不想跟父母一起住,为什么?要是父母年纪大了,谁来照顾他们呢?阿根廷的孩子都想跟父母一起住!”
玛莉亚送上马黛茶,喝法很特别:先把茶叶塞进小小的茶壶里,再倒进热水,用一端开有小洞的金属吸管啜饮,尝起来像绿茶混合烟叶油脂。刚开始马黛茶的苦味让我却步,习惯后就上瘾了。和大家一起轮流喝更好玩,一个人喝完后把茶壶还给主人,主人补充热水之后,再递给另一人。
“她真是一个好媳妇啊!”菊池夫人称赞玛莉亚:“直到两年前奶奶过世为止,玛莉亚一直像对待自己的妈妈那样照顾她呢!”
他们对日本食物的讲究,不仅传承给日本血统的孩子们,连玛莉亚也承袭了这个习惯。听说她也很喜欢日本料理,还会自己做豆腐、鱼板和蒟蒻,比一般日本人更拿手。
他们是四代同堂的大家族,共有三户。最先现身的玛莉亚是长子的媳妇,人很有意思,听我说话时不停嚷着“Que Barbaro”。
我到菊池先生家里玩。他家离工厂有五百公里,我与他在工厂暂别后,花了四天才到达。敲了敲门,一个极为漂亮的女子替我开门,一看到自行车就杏眼圆睁,叫道:
玛莉亚问我:“日本茶和马黛茶,你要哪一种?”
听说奶奶的阿尔茨海默症很严重,大家都觉得棘手,她却一点也不嫌恶,还主动照料老人家上厕所。玛莉亚听不懂日文,不知道大家的话题都集中在她身上,只用充满好奇心的目光望着我们。
马黛茶是阿根廷普遍饮用的茶品,原料是冬青科树木的叶子,自古以来就是原住民爱喝的茶,听说营养价值极高。
睁开眼睛才发现大家都望着我微笑,为了掩饰湿润的眼眶,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后一口又一口,珍重地啜饮酱汤。
接着,菊池先生也走出来,以笑脸相迎。
我看到眼前的大餐又吃了一惊:有酱汤、银汉鱼(pejerrey,南美洲常见的白肉鱼)生鱼片、炸银汉鱼排、杂煮、山药泥、大蒜拌香菇和辣椒。我发觉菊池先生用温柔的眼神望着我,仿佛在看自己的儿子,一问才知道他们几乎每天都吃日本料理,尽管住在这里已超过三十年,也和当地同化,第二代的子女几乎都不会说日文,但一家人的饮食“习惯”和“味觉”,还是和在日本时没什么两样。
“Que Barbaro!(好厉害!)”
我说要马黛茶,她笑了笑,眼神别有意味,留下一声“Bueno”(好啊)就飞奔到厨房去了。
入夜后,全家人共进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