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说吗?不说就不说。我们自己也可以从你的文件里弄明白。再不——我们还可以审讯随你来的红军战士。我们还要求你(苏亚罗夫特别加重了‘要求你’这几个字的口气):写一封信给你的部属,叫他们到维申斯克来。我们没有跟你们打仗的必要。我们不反对苏维埃政权,我们反对的是公社和那些犹太人。我们把你的队伍武装解除之后,就打发他们回家。我们也要释放你。总而言之,请你告诉他们:我们也是跟他们一样的劳动人民,叫他们不要怕我们,我们并不反对苏维埃……”
一辆大车由两个骑马的哥萨克押送着,飞快地赶到维申斯克执行委员会的红砖房子跟前。利哈乔夫斜躺在车尾上。他一手扶着那只用浸透了血的布包着的胳膊,站起身来。两个哥萨克下了马,押着他走了进去。
没有枪毙他。因为暴动的人们就是为了反对“枪毙和抢劫”才起来造反的……第二天,把他押往卡赞斯克去。他走在几名骑马的押送兵的前面,轻捷地踏着积雪,皱着短粗的眉毛。但是当他在树林里走过一棵惨白的小白桦树的时候,他精神焕发地笑了,停了下来,往上探了一下身子,用那只好手折下了一根树枝。树枝上萌发出含满三月里芳香液浆的红褐色芽苞;芽苞淡淡的清香预示着春天即将到来,预示着生命,在阳光照耀下周而复始的生命……利哈乔夫把鼓胀的芽苞放到嘴里嚼着,蒙眬的眼睛凝视着摆脱了严寒、生机勃勃的白桦树,刮得光光的嘴角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把宝贝儿送来啦?你就是利哈乔夫吗?”
“我不说。”
他也就是这样嘴唇上沾着芽苞的嫩片死去了:在离维申斯克七俄里的一片荒凉、阴森的沙丘上,押解的哥萨克残忍地把他砍死了。活着挖出了他的眼睛,砍掉双手,割下耳朵和鼻子,用马刀在他脸上砍十字。他们解开裤子,往他身上尿尿,污辱、糟踏他那英俊、壮大的身躯。他们污辱够了这血肉模糊的残肢,一个押送兵用脚踏在还微微哆嗦着的胸膛上,踏在仰面躺着的残躯上,斜着一刀,把脑袋砍了下来。
只有列舍托夫斯克、切尔诺夫斯克、乌沙科夫斯克和维申斯克诸村镇的连长留了下来。他们都坐到桌边来。有人踢给利哈乔夫一张凳子,但是他没有坐,靠在墙上,越过人们的头顶,看着窗外。
“你这是在侮辱我们,利哈乔夫同志!”苏亚罗夫已经是有意装腔作势地说,“将军们、军官们侮辱过我们,啐过我们,然而你是共产党员,也啐我们。你们却总在说,你们是为了人民……喂,外面儿有人吗?……来把这位政委带走。明天我们就把你送到卡赞斯克去。”
“就是。这是我的证明文件。”利哈乔夫把装在口袋里的小皮包扔在桌子上,傲慢而又严厉地瞥了苏亚罗夫一眼,“我很遗憾,没有完成我的使命——没有把你们这些坏蛋消灭!但是苏维埃俄罗斯会叫你们受到应有的惩罚的。请把我枪毙吧。”
“也许,你要再好好考虑考虑吧?”一位连长严厉地问。
利哈乔夫啐了一口唾沫,啐到苏亚罗夫灰白的胡子尖上。苏亚罗夫用袖子擦了擦胡子,颧骨上泛起了一阵红晕。有一位连长笑了笑,但是却没有人站起来保卫这位司令的尊严。
他耸了耸被子弹打穿的肩膀,皱了皱大粗眉毛。
利哈乔夫迅速地整理了一下披在肩上的直领制服,朝站在门口的押送兵走去。
叛军联合部队临时司令苏亚罗夫的房间里,挤了有一个连的哥萨克。利哈乔夫小心地护着胳膊,挤到桌子跟前。除了非常狡猾的、细得像两道缝似的黄眼睛,再也没有一点儿引人注目的、矮小的苏亚罗夫坐在桌边。他温柔地瞅了一眼利哈乔夫,问:
“是这样的,利哈乔夫,”苏亚罗夫跟连长们交换着眼色,开口说,“请告诉我们,你的队伍有多少人?”
“不,利哈乔夫同志!我们正是因为反对枪毙人才起义的。我们这里可不像你们那样,——没有枪毙人的事。我们还要把你的伤医好,也许你对我们还有用处呢,”苏亚罗夫的眼睛里闪着光芒,温柔地说,“闲人都出去。喂,快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