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有过这种症状,伴随着这种症状的还有其他幻觉——在十一年之后,在一九八〇年她把这种幻觉称为“界限消除”——但这一次,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尤其是,这是第一次她单独待着,周围没有人时出现的情况,而之前出现这些症状,是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她意识到,在一阵阵的恐惧之中,她其实并不是一个人,从她失控的脑子里,冒出了那天她遇到的人、听到的声音。那些人漂浮在房间里——门卫、工友、娜迪雅、大会上遇到的两个男孩、出现在风干室里的布鲁诺——就像一部无声电影那样,他们的动作都很快,报警器的红灯闪得频率也很高,包括从她手上夺过香肠,高声威胁她的菲利普,也是像被快进一样。这都是脑子的幻觉:房间里除了詹纳罗,没有别人,孩子躺在旁边的小床上,呼吸很平稳。没有其他真实的人和声音,但这并没有让她平静下来,反倒让她更加恐惧。她的心跳得那么猛烈,好像要把周围的东西震开,事物之间的紧密咬合变得松散,就连房间的墙壁也变得不再那么坚固,她的心跳猛烈地撞击着身下的床,好像会让墙上的泥灰产生裂纹,会让她的头骨松动,也许会伤到孩子。是的,也许他会像赛璐璐玩偶一样被毁坏,他的胸部、肚子和脑子都会裂开,会露出五脏六腑。她想:我应该远离他,我离他越近,就越有可能伤害他。但她想起了另一个离开她的孩子,那个从来都没在她肚子里成形的孩子——斯特凡诺的儿子,是我把那个孩子从肚子里排挤出去的,至少皮诺奇娅和吉耀拉在我背后是这么说的。也许这是真的,我故意把他从我身体里排除出去。到现在为止,我还没做成任何一件事情,为什么我要保留那些破碎的东西?但她的心跳并没有慢下来,周围的那些幻影和他们的声音都在逼迫着她。她又从床上起来,坐在床边上。她浑身都是黏糊糊的冷汗,她觉得那像冰冷的油。她把赤裸的双脚,放在詹纳罗的床边上,轻轻地向前推,想把他推开一点,但也不能离得太远:孩子在身边,她担心伤害到他。她小步走到厨房,她靠着家具,靠着墙壁,但她一直在看身后,担心地板会下陷,会把詹纳罗也卷进去。她从水龙头那里喝了一些水,用水洗了一下脸,她的心跳忽然停了,她整个人突然前倾,就像急刹车一样。
结束了,周围的事物开始又粘合在一起,她的身体也逐渐复原了,她擦干了脸。她现在在发抖,她那么疲惫,以至于她感觉周围的墙壁都在旋转,她担心自己会晕倒。她想:我应该去找恩佐,我要暖和暖和,我现在要进入他的被窝,我要从背后抱着沉睡的他,睡过去。但是她放弃了,她想到了自己脸上那个讨好的微笑,那是她对布鲁诺说话时自己做出来的表情:你要相信我。我家里有小孩。这事儿真不是我做的。虽然她觉得很恶心,但那是女性身体的自然反应——一种女性的媚态,也许是有诱惑力的。她觉得很羞耻:她既然知道索卡沃在风干室对她所做的,她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举动,说出那样的话?啊!就像柔顺的小母兽一样,依附于那些男性,这不是她想做的!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在过去,出于不同的目的,她做过这样的事情,有时候是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她和斯特凡诺、尼诺、索拉拉,或者和恩佐也出现过这种情况,但她再也不想这样下去了。她也在设想那些场景:门卫、她的工友、那些学生、索卡沃对她无法放弃的期望,她在和这些人与事的冲撞中,感到精疲力竭,已经濒临崩溃。
她回到家里,比平时更加疲惫,她对詹纳罗很凶,因为孩子想留在邻居家里。她开始做晚饭。她对恩佐说,她不能和他一起学习函授课程,然后就上床睡觉了。但她的身子一直暖和不过来,她起身在睡衣上又穿了一件毛衣,她又重新躺下。这时候没有什么直接的原因,她的心一下子就跳到了嗓子眼,跳得那么厉害,让她感觉那是别人的心脏。
菲利普骂她,威胁要告发她偷窃,要扣她工资,要罚款。她也回敬了菲利普。这件事情发生时,布鲁诺一直都没有出现,尽管他一直在工厂里,他的车还停在院子里。莉拉感觉到,从那时候开始,她的处境会越来越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