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突然站起身,走到我身前。站在离我鼻子不到十英寸的地方,他用力揉眼。
我也笑,我感到了那种终于被人理解的喜悦。
“对,我预约的时候没有提供我的信息。”
“但是直觉不一定可靠。”
“1581年。”他重复着这个数字,满是惊叹,“1581年……1581年?1581年!1666年伦敦大火的时候,你就已经85岁了。”
“你该不会是鬼魂吧?”
“不是。”
“不,我不是。”
他嘴里喃喃着:“不可能。”
“先生,我知道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很多年前我就告诉过你我的情况,听起来像天方夜谭,或许这就是个诅咒。但那就是真相,我站在这里,这是最好的证明。”
“我想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先生。”
“告诉我,你是唯一的这样的人吗?你认识的其他人,有和你一样的这种情况吗?”
他屏住了呼吸,真相对于他来说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不、不,不可能!这一定是幻觉。你该不会是马斯基林或者库克之类的人吧?”
“我上次来这里的时候,用的名字是爱德华·克里布。你还记得我吗?你还记得你建议我去精神病院吗?”
不过这种喜悦在十三天后,哈金森医生的尸体被发现漂浮在泰晤士河时,戛然而止。
哈金森医生和大多数人一样衰老了。他标志性的胡须已变得灰白、稀疏,他的眼睛变得混浊,他的手好像得了关节炎,上面还有不少老年斑。他低沉悦耳的声音如今说一句话喘三回气。他终究还是个普通人,无法摆脱时间的影响。
他这才仔细打量我。
这时,他才抬起头来看我。开始,他只注意到我不干净的衣服以及黑黢黢的手掌。他可能有了一瞬间的疑惑,不知道这样的“粗人”预约来他的办公室是为了什么事。
“对的!”我说道,“我曾经见过一个男人。在库克船长第二次奉命前往太平洋探险时,我就在船上。那个男人住在太平洋的一个小岛上,就是人们熟知的欧迈。他很特别,独一无二,是我的好朋友。还有我的女儿,玛丽恩,我只在她小时候见过她,不过她的母亲告诉我,她遗传了我的特征。她大概从11岁开始,生长发育速度就和普通人有了明显的差距。”
“你好,温特斯先生。我没有看到你之前的诊断记录。”我进门时,他没抬头,只是专心看着桌上那些凌乱文件中的某一个。
他宁愿是自己出了差错,也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实。真让人沮丧。
“你记得我,对吗?你记得,我知道你记得,三十一年前的时候。”
他以一种截然不同的眼光看着我,好像他是一个考古学家,我是一个被新发现的恐龙蛋。很好,嗯哼,很好。事情的发展不受控制,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你的生日是哪一天?”
哈金森医生微笑:“你话里涵盖着很大的信息量啊。”
“对,当时我就在现场,还被火星灼了身上的一小块皮肤。”
哈金森医生这时还不知道是我。因为我上次拜访他的时候,用的名字是爱德华·克里布,而这次我预约他见面,用的是我真正的名字,真真正正的我最初的名字——汤姆,而不是我曾经用过的胡格诺·哈泽或者做铁匠时用的名字。
“1581年,3月3日。”
那天,6月4日,天气很暖和,我坐着我铁匠上司耶利米的马车(真的是马拉的车)前去找他。
“你是我的幻觉吗?”
我清清嗓子,说道:“我在楼下已经结过账了,我很好奇你现在还记得我吗?”
他用手触摸我的脸。
他所在的伦敦非传播性皮肤疾病研究与防治所,已经更名为伦敦皮肤病研究院。除了名字,其他的一切都还是我熟悉的老样子:精致的装修,楼梯的栏杆。不过哈金森医生的办公室显得比过去更乱了一些,因为摆了更多的东西。他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和书,他的真皮座椅也有了一条长长的划痕。还是那个老地方,不过比起我当时来的时候,此刻有点像台风过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