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牵着她俩的手想走:“我们现在必须马上离开。”
于是这事就这么成了。
一个酒馆女服务生在清理桌子,莎士比亚冲她招手:“给我朋友点一杯麦芽酒。”
但我就是那个男孩。
然后她大笑,她真是喝了太多酒。其实她酒量不错,但是今天整整喝了四大杯。
这一刻,他看上去很脆弱,然后他又闷了一大口酒,闭上眼睛深呼吸,又开始吞云吐雾,我也小口地喝了一些酒。
“日安,莎士比亚先生。”
“那你妈现在在哪儿呢?”
莎士比亚扔了牡蛎壳,冲我们笑着说:“那好极了。”
不过露丝没有笑:“说来也对,你好像都没怎么长过。”
“她是我的爱人。”
“这和你没什么关系的。”
他叹气:“对,这就是开始,虽然他的死跟我没什么关系,但我经常感受到他给我带来的阴影。现在即使我到了这个地位,也经常会感觉,我不该在这里,我所得到的都是侥幸,是不光彩的。亨利·海明斯没有犯错,他只是有一张不容易老的脸,就招来了别人的猜忌。他何罪之有?他只是有点与众不同。而正是他的无辜而死,给了我一个最初的机会。我觉得我是踩着别人的苦难开始这一切的。”
“我觉得还好,没什么大问题。”
他笑得有点疲惫和厌世:“他死了,然后‘女王大臣’剧团失去了他们重要的台柱子。我发现了他们的窘境,然后意识到我的机会来了。我说自己想加入他们,然后跟他们一起喝酒,混熟了,谈天说地。然后很幸运,我真的加入了他们,也是他们带我来了伦敦。”
“从你的年纪来看,你的技巧算是不错的,甚至可以说是很难得。但是你不会一直年轻,没人会一直年轻。除非是传说中的那个东边郡里面的男孩。”
一生扮演着那么些角色
麦芽酒上来了,很甜。莎士比亚熟练地塞完烟草,点亮烟斗。剧院里的人压力很大,钱又来得容易,所以他很爱抽烟(时谚说“烟草可以治愈一切病痛”),他说烟还能给他带来不少写作灵感。
所有男男女女不外是演员
“没有啊,我更喜欢麦芽酒。”
我推开人群,踩过地上乱七八糟的杂物。我身后,舞台上还在继续表演,但我觉得即使最后排的观众都能听到台上人的惊呼。阳台上的人也在咒骂着我,把他们桌上的食物朝我这边丢。
没有仇恨
“对,但我确实从中得利了,好像是吃了人血馒头。这个故事既不好笑,也不悲伤,就是平平淡淡,一如人生。”我不知道他此刻是不是把我看成了亨利·海明斯。我也不知道亨利·海明斯是不是和我一样,不知道是被眷顾还是被诅咒,身体一直停在一个年纪没有继续发育。我不知道莎士比亚有没有听说爱德华石头镇发生的事,有没有把我和萨福克郡那个不回来的男孩联系起来。不过我从他的语气里感到久违的善意。“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呢,汤姆?”
那天晚上,我告诉露丝和格瑞丝,莎士比亚先生特批她们可以在剧院里卖水果,她们开心极了。我回家的时候买了一大堆东西,我们庆祝了很久,吃肉饼,喝啤酒,一切都是那么开心。
“那个小孩不会长大,”霍的脸色苍白,嘴巴小小的,慢悠悠地对我们说,“那个女人用了巫术,杀了一个男人,好让自己儿子永远年轻。”
莎士比亚抽着雪茄,把烟灰弹进手上的牡蛎壳里,小心翼翼地不弄脏自己的戏服。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睛看着克里斯托弗。
克里斯托弗还想观察我,不过随着后面的一阵脚步声,莎士比亚到了。
情况不妙,周围的人好像被曼宁蛊惑了,已经准备联合起来对付我们了。我们被包围了。曼宁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很快他说不定又要来一次审判女巫的把戏。都是因为我,露丝和格瑞丝才会遇到这种危险。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够让我们摆脱这个困境了。
“你不是伦敦人,对吧?”他有点儿鄙视地问我。不是伦敦,别的地方就是乡下,乡下就是落后的不繁华的,只有伦敦生机勃勃一直在发展。
我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我竭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妈妈是无辜的,她是被你害死的!”
贵宾区有个观众堵在我们离开的路上。我之前没看见他,但好像在我制造那场混乱的时候,他就认出了我。
我过去坐在他对面,我俩中间有个小桌子。旁边还有一桌人在下国际象棋。
他定定地看着露丝和格瑞丝,神情探究。我觉得待不下去了,我长久以来的噩梦成真了。我的存在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危险和灾难,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个诅咒。我们周围没人说话,人们对我们的交锋比对舞台的兴趣还要大。人群中,我还看到另一张熟悉的脸,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但我记得他是个磨刀工。行刑的那天早上,他也在桥上。
他摇头,无所谓的样子:“我又不是做慈善的,没必要道谢。现在所有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今天有大人物要过来。”
我给露丝使眼色,想让她先走,不过她没有走。
“谁知道呢。说不定她只是假死,说不定她现在换了副壳子还活在我们周围。”
“对,但是莎士比亚先生很喜欢这种杂音呢。”
“你在构思新的剧本吗?”我问他,“我现在该不会打扰你创作了吧?”
“她去世了。”
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这时观众开始嘘威廉·曼宁,还有人朝他砸东西。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他只好松开格瑞丝。我们赶紧趁机离开了。最后,我转头看了眼舞台,莎士比亚已经回到了上面,他看到我的目光,然后他对观众说,剩下的表演是献给一个对他帮助良多的人——亨利·海明斯。我知道他这是想对我说的,告诫我。
“对,我是法国人。我妈妈逃难过来的,因为宗教的关系。”
“对的。”
我赶到了,我和她一起救出了格瑞丝。
与鸟儿甜美的歌应和
“天主教徒?”
当时一出戏正进行到一半,我在台上演奏,正有点犯困,突然看到一个长相猥琐、嘴角下垂的男人从椅子上起来,偷拿了格瑞丝的一个苹果,还不肯给她钱。他赖账想赶走她,但是格瑞丝很坚持,一直站在旁边让他付钱。我听不见她在说啥,但我能想象她的话。然后又一个男的站起来了,格瑞丝有麻烦了。他头发灰白,黄牙,看起来很凶,把格瑞丝推倒在地。她的水果也撒了一地,这让我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也弄撒过她们的李子。不少人去捡地上掉的苹果。
“哈哈,他还是这么爱撒谎,小姑娘,防着他点。他可没看上去那么简单。他可不是一般人,他是个怪物,是女巫的儿子。”
整个世界是个舞台
这时,莎士比亚从舞台上跳下来冲他大吼:“喂,把你的手从那个女孩身上放开!”
总的来说,就是这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小偷和贼、捣乱的闲汉,还有面容苍白的女人,戴着人造的黑牙,模仿上流社会女人们因为过度吃糖患上的龋齿。(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很流行这个,就和现在我们流行将牙齿美白抛光一样。)
不过现在已经太迟了,比起我独自离开而留她们和曼宁待在这里,让曼宁知道我认识她们的危险更小些。
“我能加入你们的对话吗?”
我的位置视野很好,可以把观众看得很清楚。晴朗的下午,几千个人坐在位置上,这种剧院比今天的剧院能容纳更多的人。席地而坐的区域,观众挤挤挨挨,时有口角和矛盾。差不多三便士,就可以坐到上等座位。上面的看台上,不少衣冠楚楚的名流坐在那里观看。不过我发现那种贵宾区的人素质也不见得就比底下的人好到哪里去。
他喝了一大口酒,又惬意地吐出一口烟圈:“我讨厌写作,真的。”
格瑞丝用力挣扎,用力捶他。
“露丝是谁?你说起她的名字,语气真是温柔极了。”
“对的,你扫弦比拨弦多,这样会有一些不必要的噪声。”
他站得笔直,强壮结实,比之前穿得更好了。他稀疏的头发在头皮上梳成一缕一缕的,宽厚的手掌交叠放在身前。
他又喝了一口酒,吸了一口烟,然后探究地看着我:“你看起来很小,但是说话却老气横秋。这样很令人讨厌的,别人会觉得你在轻视他们。”
是曼宁。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没看错,你来伦敦了。想起我们上次见面是在多久以前,恍如昨天呢。你真是依然一点儿都没有变,和以前一样呢,不是吗?”
这里的生活
“说点别的事吧,不然就回家吧。”
我拜托露丝:“我们必须离开。”
他指了指爱莎,她现在在酒馆里揽客,身边挽着个男人。他问我:“你说的是这种爱吗?”
周四的一天,我回到家,发现格瑞丝在哭,露丝抱着她,在安慰她。原来是威洛先生把她俩卖水果的地盘给他的姘头了。他原来还想借此得到露丝的身体,但在被拒绝之后恼羞成怒,对露丝和格瑞丝恶言相向。
“我认识一对姐妹,格瑞丝和露丝。她们需要工作,很着急。她们之前是卖水果的。”
“当然,小汤姆一直也还挺适应的。”
“对的。”
“我会想办法的,是我搞砸的这件事,我会想办法的,露丝,相信我。”
“不是。”
我知道我再也不能回环球剧院了,也不能回岸边区了。
我们讨论格瑞丝该怎么打扮才能看起来更成熟一点,然后她很耿直地无心中说出了事实:“我很快就会超过你的。”
一天下午,天空灰蒙蒙快要下雨的时候,麻烦来了。
“怎么了?”
他摇摇头:“我不认识他,不过我还要谢谢他。”
“所以呢?我在这方面的天赋还不如麦芽酒来得有价值。一点儿用都没有。擅长写作,意味着你擅长抓耳挠腮揪掉自己的头发。这个天赋除了给你带来痛苦还有什么呢?看上去花团锦簇,其实就是狗屎一堆。上辈子做妓女,这辈子写书,我真是烦透了。”
舞台上的演员还在敬业地表演:“我有一百五十种方式杀死你,颤抖吧,恐惧吧,逃窜吧!”
“没有。”好像我否认了就可以掩盖真相。
“汤姆,假如我们光摘水果工钱是很低的,我们把水果卖出去才有提成。现在我们去哪儿卖水果呢?”
莎士比亚打断他:“管你是谁,我们都不在乎,环球剧院也不在乎!放开这个女孩和她的朋友,假如你还要继续打扰我们的演出,请你出去!”
“不是的,是另一种。”
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我记得当时我们争执得多么激烈,她忧心忡忡不知该怎么对夏普先生解释。
“你当时在场吗?”我问。
日子一天天过去,观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闹腾。一天晚上,女王和她的随从也来了,不过现场很有秩序。以前每次结束的时候,都会有点小混乱。比如有一次,一个男人把另一个男人的耳朵给割破了。我很担心她俩安不安全,是否适应,不过她俩活得挺好的。现在她们卖水果的数量是以前的四倍。
“所以你来了英国?”
“没事,都会好起来的。我们还可以在市场上卖东西,换个地方就好了。”露丝安慰地说道。
“看起来你有了一些朋友呢。”
“对的,那个剧团曾经来了个新人,亨利·海明斯。他之前在别的剧团待过。他简直得天独厚,一直保养得很好,几乎没怎么变老。然后每次观众对他厌倦了,他就会去别的剧团。但后来他去‘女王大臣’剧团,有了一些不好的流言。剧团里面有个演员和他认识,据说十年前他们在北部就是同事,然后他们打了一架。据说当时打得很凶,最后还变成了群殴。”他弹了弹烟灰,青烟袅袅,烟雾缭绕。
在我的印象中,我小时候常常会去法国北部那边阿登高地的树林游玩。我们坐在大树下野餐,她为我唱歌,然后我会看到树影摇曳,种子落下。那是个静谧和谐的世界,同岸边区完全不同,岸边区只有啤酒、死鱼和尿臭味。台上的这幕戏,还让我想起一些别的,我和戏里的主人公一样,也是被驱赶、被放逐、被迫改换身份流亡到别处,然后遇到了自己所爱的人。
他怀疑地看着我:“我没提过淹死。”
不过现在麻烦更大了。
“她20了?30了?说不定她已经60岁了吧!但她看起来还像个小孩子,巫术,不是吗?”
归来吧,归来吧
“他有个女巫母亲,人们杀了那个女巫。”
“是因为宗教吗?”
我可以感受到他今天的心情不太愉快。
“我在卖水果这方面也没有门路呀。”
“那这里的人呢?”
露丝这时已经脱困了,她挣脱了那个猥琐老男人,想要去帮格瑞丝,格瑞丝这时还被人掐着脖子。
“因为我一直很开心,所以老得慢啊,”我弱弱地解释,“不开心的人才容易长皱纹。”
克里斯托弗回答道:“当然可以。”
“是那个剧团吗?”
他对我的回答没有丝毫的同情或者好奇,只是故作姿态地看着我:“你弹琴看起来就像外国人,不像是伦敦本地的。”
“是关于恺撒大帝的故事吗?”
这是个喜剧,但我觉得很烦躁。
“我只是假设,他们杀女巫的话一般不都是用这些方式行刑的吗?”
我有点紧张,那瞬间我担心他把我看穿了。我想起上次在乐团里别人谈起关于有个男孩“不会老”的事情。
“他们不是我的朋友。”我回答道,我要让他离这对姐妹远远的,不能让他知道我们的关系,“今天之前,我还不认识她们两个呢。”
“那你聪明极了,汤姆,这里有全伦敦最好的麦芽酒啦。”
各有登场和退场
其实他说得对。
“原来如此。”
“对,是这样的,我和我妈妈因此来了萨福克郡。”
莎士比亚又叹了一口气,我感到自己逾越了。我很紧张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危机暂时解除了。这样的威胁足够了,观众花了钱可不是为了来看曼宁的闹剧的,虽然他们都挺想看热闹的。莎士比亚深谙群众的心理。
莎士比亚点头,他的眼睛里面有水光,也许是雾气。“我会帮你说情的,你跟那两个小姑娘说,让她们来剧院卖水果吧。”
天是那么蓝,一切都是那么轻松愉悦。即使我再听到莎士比亚在台上念台词,我也不担心了。我在此刻像一个演员,竭力完成自己的演出。不去想我的下一个角色会是什么,什么时候这幕戏会结束,当我不得不结束这一切离开露丝的时候又会意味着什么。
我不敢说出真相,这是我和她们之间的鸿沟,即使再过十年我也不会长皱纹。
我觉得戏里有个人物让我不爽,他基本在里面毫无用处,是个随公爵一起被流放到森林里的大臣。我已经看了八十四次这出戏了,但我还是想不出他在情节里究竟有什么作用。他只是走来走去,在一堆乐观的年轻人中间,故作睿智地给他们泼冷水。这个角色是莎士比亚自己演的。每次他开口说台词,我就觉得其中渗出的寒意直浸入我的骨子里,好像预示着我的未来。
露丝对我的头脑发热很生气,但在我看来,即使我什么都不做,她也没办法继续在那个市场待着。
只有冬季和偶尔糟糕的天气
“我写作,是因为我得保证剧院有戏演,让所有人有钱赚。钱是好东西,没钱人会发疯的。”他看着我,神情有点悲伤,“我还小的时候,就看见我爸爸的痛苦。我当时比你还小。他是个好人,他虽不识字,但很会做生意。他喝麦芽酒,卖手套,买卖羊毛,还有些别的。他真的擅长经营。我们每次吃饭都很开心。后来他破产了,每天晚上带不回一分钱。他的妻子、七个孩子的生活的重担压在他身上。他后来一直活得畏畏缩缩,胆怯猥琐。所以我开始写作,我只是想摆脱那时候的现实。”他叹气,看看周围,问道,“那你呢,你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格瑞丝爬起来,第一个偷格瑞丝苹果的人揪着她表情狰狞,大声斥责些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
“你知道‘女王大臣’吗?”他问。
不过很快表演就进行不下去了。曼宁抓住格瑞丝的头发,大吼大叫:“这个女孩,今年多少岁了?”
“这样啊。”
他怀疑地看了一眼露丝和格瑞丝:“没有?”
我觉得很愤怒,胸中藏着一把火。第二天,在去剧院之前,我找到威洛先生。我做了件蠢事,我打了他,还把他推进了卖辣椒的香料店里。他在一堆香料和粉尘中摔倒了。
“好的,我想你会让小汤姆过得像在家一样轻松舒服的。”
“放开我,你个浑蛋!浑蛋!”
我不想多谈我自己,但是莎士比亚好像对我很感兴趣。我想要他帮忙,所以不得不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哦,亲爱的,你是认真的吗?”
我们的节目让观众席的氛围快活了起来。我特别喜欢一首《树荫之下》,一个棕发的表演者唱的,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这首诗歌是戏里的一个法国贵族被他的父亲驱逐流放之后所吟唱的。
我一路跟着他,他们认得我是剧院的人,一路畅通无阻。我找到莎士比亚,他独自待在一个安静的角落。
旁边的霍还在继续吹他的长笛,他用脚轻轻踢了我一下来提醒我。底下的演员也还在继续表演。我听到克里斯托弗在我后面叹气,对我的举动不满。我只好继续开始弹鲁特琴,然后我看到露丝跑过去,她一直照看着妹妹这边的情况。她跑到格瑞丝旁边,想帮她,但那个小偷一下子把露丝也抓住了,还把手伸进她的裙子里。露丝打了他一巴掌,他扯露丝的头发。我看到她惊慌失措,格瑞丝也在拼命用拳头打他,他的鼻子这时候流血了。我不知道后面怎么了,因为我这时马上沿着阳台的栏杆爬上去然后跳到了舞台上,鲁特琴被我当成了趁手的武器。
他喝了一口,享受地闭上眼睛。“麦芽是很难得的,”他说,“这个酒一周左右就会变得很酸,啤酒的保质期倒是很长时间。人们说,啤酒花的酿造时间是很讲究的,麦芽酒就更是了。人生也是这样,过犹不及。我爸爸以前也很喜欢麦芽酒,他教了我不少。”
谁愿与我高卧
曼宁坚持:“我是威廉·曼宁,我是——”
这时候我停下我的演奏了。
他点头:“我确实在想,不过你没有打扰我。”
“主人公应该是尤利乌斯·恺撒。”
莎士比亚是个奇怪的演员。他很安静,我不是说他念台词的声音小,而是他的行为和存在感在台上不强。而伯比奇和坎普却常常大出风头,成为焦点。他在舞台上给人的感觉,真的是和他本人很不一样。尤其是他在悲伤时,也是静默的、克制的,仿佛世界之于他,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身外之物。
我坐在舞台乐队的上面,我的旁边是一个年纪大的、傲慢干瘦的男人,他叫克里斯托弗,他演奏的是维金纳琴(小键琴)。事实上他应该不到50岁,我说他年纪大,是因为他是宫内大臣剧团里面年纪最大的人。假如观众往乐队上方看的话,我们的位置其实很显眼,不过是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位置。我觉得这样我很有安全感。即使不是在表演的时候,克里斯托弗也很少跟我说话。
我想起露丝着急的脸,只好再次开口:“真的很对不起,先生,我欠那个女生一大笔人情债。她们之前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收留过我。拜托您了,先生,您想想办法吧。”
“你喜欢英国这里的天气吗,汤姆?”
我看着自己的手:“是吗?”
我常常在换幕的时候偷看露丝,然后她也看我。在人群中,我俩的目光交会,自有一股甜蜜,我俩有着小秘密。
我不确定克里斯托弗是否怀疑过我。我也不知道露丝和格瑞丝遭遇的危险是不是有这个男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嘿,小汤姆,来这边!”
这下格瑞丝和露丝彻底被赶出市场了。而且我们知道,他之所以没有进一步赶尽杀绝,是因为他心里还有龌龊的念头罢了。
我落在舞台上,跟莎士比亚擦肩而过,然后从舞台上跳下去,朝露丝和格瑞丝的方向跑过去。
“但你很擅长这个啊。”
于是我就去找莎士比亚,想问他能不能让露丝和格瑞丝在剧院里卖水果。他表演结束之后,走去女王酒馆。路上有个男人认出了他,想和他搭话,但是他没有理。
我想抓住他俩报复,不过只能想想,因为那样只会让我死得很快、很惨。
“我不知道。我很小的时候他就死了。他在法国,在战场上死了。”
他的眼睛眯起:“你对这件事看起来很感兴趣啊,你的手指在发抖。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些细节,是霍告诉我这件事的。”
他摇摇头,对我想让他做什么感到有点疑惑。
他脸色苍白,很瘦,看起来不到20岁,腰带上一直挂着锃亮的小刀。
“他们活着自有他们活着的道理。”
格瑞丝悬在空中,对他拳打脚踢。
我突然意识到,即使伦敦是一个很大的城市,我仍然要小心守护自己的秘密。
唱着愉快的曲子
霍是我俩前面的长笛手,他之前一直装作没听到我们的对话。他俩之间应该也不熟,大概只是一起合作过几次演出。
我反驳道:“但她已经被淹死了,她被证明是清白的!”
“呃,好的,好吧。”(我觉得世界上没人能比莎士比亚更让你噎得说不出话来。)
我可以看到克里斯托弗把满腔话咽进肚子里。这一刻感觉真的很好,我站起身,回到舞台,霍也回去了。我坐下之后,忍不住向我的雇主感激道谢:“谢谢您,莎士比亚先生。”
她点点头,然后莎士比亚开始问我:“你来自法国是吗?你可能会更喜欢小麦做的啤酒。”
我正愁不知道怎么和他搭话,只见他招手喊我过去。
我还记得有一次跟他的一段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