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藏先生，那杯酒不要喝了，换一杯热的吧！”
“每次和他一起来的人也来了吗？”
“这里！”
侍女们出了房间，站在走廊上，也跟着灵弥拍手叫道：
“嗯！白雪！原来如此！”
“这个嘛……”
那位侍女就是灵弥。
“我啊！和儿子经常意见不合，但是，我们都认为世界上没有比酒更好的东西。有人说酒不是好东西，有如毒水。但我认为这不是酒的关系。酒本身是好的，是喝酒的人不好。任何事，我们都习惯将错误归咎他人，这是人类的通病。对酒来说，实在不公平。”
此时，轿子突然急转弯，打断了武藏和光悦的谈话。
光悦劝他稍安勿躁，但绍由无论如何也要侍女把吉野太夫带过来。最后演变成叫吉野太夫过来并非真正的目的，而是为了提高酒兴。因此，侍女们打打闹闹地笑成一团，座上热闹的程度，正好跟外面绵绵不断的大雪互相辉映。
“哦！”
“退到一旁去！”
武藏只有在回答问题时才开口。
“小鸟。”
“笨蛋！如果用你们的牙齿来磨碎米，那一定很脏，无人敢喝。所以非得用处女的牙来咬碎，才能像初春的芽苞那么纯洁。咬碎的米，放入瓮中酿酒，就像花吐蜜一般……我真想沉醉在这种酒香里啊！”
门一开，众人不约而同：
有人用衣袖打人，以至于一位侍女从走廊跌了出去。
“我们不能这样喝冷酒。如果对方真有此意，我们岂能沉默不语？想想法子，一定要让吉野太夫过来。”
“不是。”
“没见识的人！”
绍由拍拍膝盖说道：
“她会来。她说无论如何，一定会来，可是……”
“什么都没写，怎么读呢？”
“写什么呢？”
“东寺白高塔一定也是一片雪白。”
“能让他在这里过夜吗？”
“啊！下雪了！”
绍由提笔写道：
这时，武藏悄悄地站了起来。
侍女拉开纸门。
说到名字，“林屋与次兵卫”也只是楼主的假名。艺妓屋的店名，叫做扇屋。一提到扇屋，就令人想起六条柳镇初代吉野太夫。而一提起桔梗屋，就会让人想到室君太夫。
“太夫！”
绍由觉得很懊恼。
“诗歌也好……文章也好……诗歌好了，因为对方可是当今的歌人呀！”
“我并没有这么想，只是有件事实在伤脑筋。”
庭院里有远州风格的假山和白石铺地，造景师傅大概是以赤壁为蓝本，设计出这样的景致来。庭院旁有两个大房间，透出灯火，犹如置身于北苑派的画里。
“小菩萨太夫，敬敬这个孩子。孩子！喝一杯吧！”
“大概会吧！”
“不！不！只要说我来了，她一定会马上过来，谁去叫她一下！”
“我和光悦先生经常见面，已经是老朋友了。和您是初相识，所以您应该坐那位子。”
“啊！到底他们到哪里去了？”
“什么事？”
有人说道：
本来光悦要继续说下去，却侧着耳朵倾听远处的声音。
“到了明天上午，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鼻子都快冻僵了。”
“好美啊！”
“啊！不是这样的。那位客人很固执的，如果太夫越说要离开，他便越不让太夫离开。”
“烟花妓馆以前在二条，由于太靠近大内，半夜里，站在御苑旁就可听到唱民歌、俚曲的声音，因此，所司代板仓胜重大人将它移到这里。不到三年，整条街都成了青楼妓院，而且，还在继续增加呢！”
然后望着光悦：
武藏也看着外面：
船桥，指的是住在堀川船桥，也就是绍由故乡的名字。而水落，是光悦来这里游玩的假名。
绍由老人跃起身，舔舔干涸的嘴唇。他比光悦大好几岁，却还如此倔强，想必年轻时大概不是个好惹的家伙。
如此，反复多次以后，言语越来越粗鲁了。
“一定很冷……”
“这个呢？”
“如果是别的太夫这么说，我还能理解。没想到扇屋的吉野太夫这个大美人会断然拒绝客人，吉野也逐渐变成要用金钱买的人啊！”
光悦看了之后，也起了吟兴：
“也许吧！”
不，应该说屋内的人血液里掺着酒气，才会觉得房间特别温暖。
在诵经
武藏坐在下位，并未接受。因为那是壁画前的上座，武藏并非客气，只是在这栋豪华的房子里，像个将军般地坐到上座，会让武藏感到不自在。但是大家仍然以为他是客气。
“不好的是剑术吧！”
坐在中间轿子的光悦回过头说道：
“哦！这小子竟然这么做。”
由于他挑对时候，所以谁都没注意到他已不在座位上了。
“会来，可是……可是什么？”
“真是不可思议！”
侍女当中，有人不想扫船桥先生的兴头，所以机灵的去探寻吉野太夫的情况，然后回到原处向绍由小声回报：
“用牙齿咬米酿酒，不是很脏吗？”
“武藏先生，喝酒吧！”
绍由瞧了一眼，欣然叫道：
一流的青楼，就数这两家。光悦、绍由和武藏三人所坐的地方，就是扇屋。
她眨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点点头，走出房间到走廊上。
武藏听了之后，一笑置之：
女子将笔砚盒拿到光悦面前，铺上怀纸。
“灵弥，你来一下。你是吉野太夫的侍女，为什么没把太夫带来呢？你去跟吉野说，让船桥先生在这里等，是很失礼的事。快去把吉野带到这里来——如果你能带她过来，我会奖赏你的。”
“好唷！好唷！高岭之花何畏严寒之云……啊！写得好，云上之人，也要懊恼喽！”
或者，有时候想到武藏的酒凉了，劝说：
侍女们纷纷躲开。
“因为您是客人，理当由您上座……”
但是，船桥绍由却丝毫不在意，继续说道：
灵弥才十一二岁，却已亭亭玉立，明眸动人，将来一定是吉野第二代。
“是的。吉野太夫的事啊！”
“我来开吧！”
炉子上可以泡茶，水一沸腾，壶口散出的蒸气，使房间暖和许多。不知何时，隔壁房间的人数增加了，酒气加上人气，令人忘记外面的寒冷。
“她说她已经知道了。”
高岭之花
船桥大人像是喝醉了，突然抱住旁边侍女的脖子，还将脸凑到她的脸颊。
“我正在喝。”
“啊！不！那——”
寒严先生是前大纳言之子乌丸参议光广的隐名。经常和他一起来的人，大概是德大寺实久、花山院忠长、大炊御门赖国、非鸟井雅贤等人吧！
于是绍由将诗折好，交给墨菊太夫，故意郑重其事地说道：
“就是她！”
绍由也说道：
“若非名歌，则无法达意；若是名歌，则无法即刻吟诵，请你写首连歌吧！”
见不到法然
平常，要是发生这种事，跌倒的那位一定会大哭大闹。可是今天却出乎意料，跌倒的侍女沾了满身的雪，反而高兴无比。站起来之后，更走向外头，并且大声唱：
“没错！那时一到夜晚，到处黑鸦鸦的，众人都感叹战火带来的祸害。可是，现在所有的流行都源于这个闹区。说得夸张些，这甚至是一种文化的诞生……”
春天里，下着罕见的牡丹雪。雪落到地面，发出啪、啪的响声。黑暗中下着白雪，就像白黑条纹的布料，四个侍女正望着外面的雪景。
不但如此，她们还嘟着小嘴，呵呵笑他老调重弹。
“嗯！她会来吗？”
“哦！原来是那里。”
“啊？”
“每个花钱的客人，都是这种心理。到底那位不安好心眼的客人是谁呢？”
他的酒经已不是“新论调”。一旁侍候的唐琴太夫、墨菊太夫、小菩萨太夫，甚至连斟酒、端酒菜的女侍们都会说：
“懂了。”
“是的。”
无论碰到任何事情，都会自圆其说，这就是绍由的天性。可是，这回他却缺乏自信，只好将信拿给光悦看：
“没有客人不满意吉野太夫的服侍……可是还没看到吉野太夫呢！快叫她来让这孩子瞧瞧！”
光悦时而喝喝酒，时而和侍女们和绍由说笑，有时静静地玩着游戏。只有武藏始终与这气氛无法兼容。并非他故作严肃，可能是侍女畏惧他而不敢靠近他。
光悦也坐了下来，并指着正中间的坐垫说道：
这还不打紧，他偏要脸贴脸，还要两人共饮一杯酒。一会儿又旁若无人地靠到侍女身上。
她仰着头，犹如要张口含雪般挥着衣袖，手舞足蹈。
灵弥已经将绍由交代她将吉野太夫带来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因为她的脚已弄脏打湿了，其他的侍女只好像抱婴儿一般，将她搀走。
“如果想睡觉，这里可以睡，那里也可以睡啊！这不成理由。”
二条的烟花巷叫做柳巷；六条的烟花巷，也叫做柳巷。不知何时起，“花街柳巷”已代替了“烟花巷”的说法。街道两旁的柳树上，装饰着无数的灯光，逐渐映入武藏的眼帘。
绍由伸长脖子，向隔壁房间在火炉旁游玩的侍女们叫道：
光悦看到自己吐气的白烟，于是说道：
“她和我们不同，许多客人指名叫她，可能无法立刻前来。”
“哈哈！老婆不要生气——”
“没错，正是如此！”
“你担心什么呢？”
三人之中，声音最大的，竟是最瘦的灰屋绍由。
绍由缩着背，坐在宽大的房间内。
房内饮酒的人，听到外面的欢呼声，都抱着羡慕之心，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最后，绍由问道：
绍由看了一眼，苦笑道：
“唉呀！好脏啊！”
“侍女们不够分量，所以只好麻烦太夫到寒严先生那儿走一趟。”
此时，绍由突然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太夫嘟着嘴笑着回答：
他故意讽刺：
“会积雪吧？”
“是寒严先生。”
“杯子一直没干嘛！真没气概！”
“金阁寺呢？”
“什么好脏呢？”
“那里就是六条柳镇。最近，镇上因为增加不少人口，又称为三筋镇。”
“墨菊太夫！”
房内的侍女们，齐声问道：
“我来接下半首吧！”
绍由苦笑，望望光悦。光悦也苦笑问道：
“这是什么啊！”
“这个呢？”
端着茶水和点心的女子已来到房间，正等待他们入席。最后，光悦打圆场，走到壁画前：
“好冷啊！”
“我的酒量不好。”
“啊！”
“兔子。”
绍由心情变得不好，破口骂道：
“没问题。”
“武藏先生，您请坐！”
“都已经是春天了啊！”
“真是一所绚烂的青楼啊！”
“我在。”
“好棒啊！”
绍由这边是以开玩笑的心情写了信，但回信却慎重其事地装在书信盒里。
“啊！听到了。”
绍由原以为还有其他的信纸，所以检查回信是否掉在自己掉前，又搜了一次书信盒。可是除了那张白纸之外，其他什么也没有。
但却没人理会。
只有武藏既没有固定居所，也没有假名。
“这么说三年前，这里还是……”
“可真慎重呀！”
“乌鸦呢？”
大雪小雪
武藏却推辞道：
绍由兴高采烈地拍着膝盖继续说道：
何妨移至吾庵
“好了！好了！”
“那么，我来坐这位子吧！”
船桥笑着，将眼睛转向右侧，拉着墨菊太夫的手放到自己膝上，说道：
“他们一定没想到我们也来这里，吓了一大跳吧！”
“应该是要我们读出它的意思吧！”
侍女们浑然忘了客人的存在，她们就像无意中碰到情人一般，痴痴看着雪景，看得出神。
然而宽广的马场的另一边，地面一片灯火通明。可能是因为天空一颗星星也没有，使得地面的灯火有如群集的萤火虫般，显得格外灿烂。
“发生了什么事？打开门看看！”
说完，摇晃着削瘦的肩膀，哈哈大笑。
“金阁寺也一样。”
“啊！很有趣！雪下得好，酒也香醇，再能见到吉野太夫，那就更完美了。光悦先生，差人去吧！喂！哪位将笔砚盒拿来。”
“不！我最年轻，坐上位，实在受之有愧。”
“乌鸦也是。”
“冷风扑面而来。”
“我们信上写着希望他将吉野花移到这儿，所以他认为我们喝酒不一定要欣赏花朵。总之，信上是要我们赏雪，不要太多情。将纸门打开，赏雪饮酒，也是一种享受。我想这就是回信的意思。”
她对绍由所说的话，似懂非懂。于是绍由问道：
“他把我们看成笨蛋啊……还是写去的名歌，他无法马上回答，而这张白纸是代表抱歉的投降书呢？”
绍由本已忘了这回事，纳闷地问道：
“因为有客人刚到，所以无法立刻前来，请见谅。”
她们正对着屏风玩手影游戏。
“这是寒严先生的回复。”
“东寺呢？”
“这可难了……要写一首让吉野太夫来这里的歌吗？”
在吃雪
“这孩子担心喝多了会想睡觉。但我还是要让他喝个痛快，如果他想睡，就让他在此过夜吧！”
“懂了吗？没问题吧？”
“上来！上来！”
“我喝了酒会想睡觉。”
房内的人们，深怕她会滑倒受伤，可是又看到她活蹦乱跳的，只好笑着说：
“啊！”
“这是什么？”
武藏只喝一两杯，就婉拒再喝。绍由老人则开始发表他的喝酒理论。
太夫叱喝：
“您听到花街的弦乐歌声了吧？”
“水落先生也来啦！”
此刻，墨菊太夫说道：
关上背后的纸门，站在走廊的灵弥，突然拍手大叫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他只是说，把这答复送过去！这就是寒严先生交给我的回信啊！”
“寒严先生？”
“这封回信，到底是什么意思？”
“到青楼，没有人会提年纪的。”
光悦向他招招手。
武藏坐到光悦旁边，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又觉得将重要时间花在让座上，实在不值得。
“船桥大人又开始了！”
“想推卸吗……真麻烦！这么写吧！”
“念念看，没有看不懂的道理。”
光悦和灰屋绍由，对这里的青楼妓馆已经相当熟悉。所以他们一下轿，林屋与次兵卫店里的人，马上迎过来：
“好冷啊！”
“船桥先生，那请吉野太夫来吧？”
“东山会一片雪白吧！”
“武藏先生！”
“知道了。”
“戴斗笠的人。”
抱着游戏的心情，打开书信盒，摊开回信，却是一张白纸，什么也没写。
隔壁房间的角落里，两位侍女感情要好地坐在火炉旁。
“喝酒，会妨碍修行；喝酒，会扰乱平日的修养；喝酒，会令意志薄弱；喝酒，让人没出息。如果你这么想的话，那你就成不了气候了。”
“采女姐、珠水姐、系之助姐快出来一下！”
“哇！”
在做什么呢
“灵弥在吗？”
“那么，光悦大人，您说这要怎么读呢？”
“胡说八道！”
那位侍女惊叫：
光悦并不勉强，倒是绍由有时候想到武藏，就劝他喝酒：
吉野之花
“从宽广的马场空地，俯眺镇上的百家灯火，也是一种情趣。”
绍由向墨菊太夫说道：
何畏严寒之云
“雪……整面的雪！”
三盏提灯摇摇摆摆，忽明忽暗。比睿山上的乌云，从傍晚到现在，已扩散到洛内的上空。黑沉沉的夜空，似乎意味着半夜即将发生可怕的事情。
武藏压抑自己，尽可能不要东张西望，但是，行经通道的时候，仍然情不自禁地观望格子天花板、桥梁栏杆、庭院、雕刻等等。他心里暗自惊叹道：
口中吐着白烟，往柳马场赶路的轿夫们高声地对谈着。
“如果酒不是好东西，那么神明一定不喜欢它。但是，神明却比恶魔更喜欢酒。现在的酒，并非清净之物。据说在神武天皇之前的时代，必须要纯洁的少女，用洁白的牙齿咬米酿酒才可以，所以那时的酒是清净之物。”
没多久，墨菊太夫回来，她恭恭敬敬将书信盒拿到绍由和光悦面前：
“那是琉球传来的三味线改编的。有些乐曲以三味线为基础，衍变成现在的歌谣。但有一部分是撷取改编后的歌曲，形成所谓的隆达曲调。由此可见，所有的歌曲都源自烟花巷。这些乐曲在青楼妓馆兴盛流行之后，才普及于一般民众。所以从文化观点来看，城市和烟花巷有着很深的关系。虽然烟花巷和城市有一段距离，却不能说烟花巷是一处肮脏的地方。”
“但是谁来服侍他呢？光悦先生，谁较适合呢？武藏先生，你中意哪一位呢？”
“只有寒严先生一个人吗？”
“啊！不要！”
“船桥先生来了啊！”
武藏专注看着拉门上的画，竟然没发觉光悦、绍由已不见了。他站在走廊上，不知要往哪里走：
“墨菊太夫是我的老婆。如果叫小菩萨太夫去，光悦先生会心疼。唐琴太夫……也不行，服侍不周到。”
“今晚可能会下雪吧！”
“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