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出现,今天又出现了!
他的声音跟已经嘶哑不堪,却看不到阿吟的踪影。呼唤姐姐的声音,语气渐渐变得绝望。
奇怪?我为何变得如此懦弱?他有点气恼自己。我以前不是这么软弱的呀?他自言自语道。
火绳枪不断向他射击,谷底传来阵阵回声。
“啊!是谁?”
只见武藏咬着大拇指,静静地望着不断飞过来的箭。突然,他冲向栅门,像只飞鸟般跑到外面。
这一瞬间——
“是……是的……”
他摇动栅门的柱子,拔起之后拿在手中挥舞,对方的人数根本不是问题。黑暗中聚集而来的便是敌人。他只随意扑打几下,对方无数的刀箭就被打断,飞到空中,然后散落一地。
“真的。”
他故意静止不动。不久,照在中国山脉背脊的落日余晖渐渐淡去。
“没办法,还是从中山岭那里绕过去吧!”
在这种情况下,趁黑夜侵入是基本法则。然而,天未黑的傍晚时分,岗哨前的交通要道就用二重栅门拦了起来,一有情况,警报马上作响。
“喂!等一等!要抓人可以,但是要从哪里爬上那座山呢?”
“知道了,知道了!”
武藏扑过去抓住他。
“嗳!管它是什么东西,不干我们的事。”
立刻架上第二支箭。
轰隆!!
“好,借我一下。”
“姐姐!”
“什么不干我们的事?我们为何要设置日名仓这关卡呢?通往但马、因州、作州、播磨这四国的交通要道和边境,我们都必须严加防守。不是光拿薪饷在那儿晒太阳呀!”
“太低了!”
“怎么可能?”
“你们看吧!”
再加上这里是高原地带,四面连一株遮身的树木都没有,也没有可以利用的地形。
日名仓高原十国岩的旁边,有一团黑色的东西,静静坐在那儿,看起来好像是岩石的头部掉了一块下来。
是武藏,是宫本村的武藏!
“失言、失言。不要再争了,好吗?”
这一来大家开始抬杠了。
“沿着山谷的话——”
“快走吧!”
他绕到屋后。
“别大意!他很强壮!”
——惧其当惧吧!
人的勇气和动物的勇气不一样。真勇跟匹夫之勇根本是两回事。这也是泽庵教的。
“我是武藏呀!姐姐!”
他开窍了——心中的眼睛,开始看清这世上可怕之处,使他找到新生的自己。重生的我,绝不是野兽,是个人。
“姐姐!”
不算!
一组守卫直扑过来,武藏毫无意识地一拳就把他们打倒。
有人居中调停,本以为争吵终于结束了,没想到又有人说:
——当个真正的强者吧!
“站住!”
造成争议的目标和岗哨间正好隔着一个深谷,它在对面的缓坡上,因为背光,看起来是全黑的。
箭像只鹎鸟,直直越过山谷。
武藏面对杀气,更还以杀气腾腾的眼神。
值班兵们用手遮阳光,猜测着。
这种感觉不是因为胆小而引起的。泽庵和尚给了他智慧,使他张开盲目的双眼,慢慢看清一些事物。
“那是什么啊?”
很不巧,阳光像彩虹膨胀开来,无法看清楚。有一人随口说道:
士兵看傻了,呆立在那儿。因为武藏像只双眼突出的蜻蜓,飞走了!
“没、没在这里。前天藩里下了命令,把她移到姬路了!”
“岩石或树木,不可能一夜之间就长出来呀!”
“这箭是试探动静的。”
他静坐在地上。那岗哨顺着地形建造而成,一边是深谷,另一边是出入口,有两重栅门把关。
不能靠近!武藏心想。
“姐姐!”
他逃走了!武藏像一颗从山顶滑落的岩石,逃出去了!
——生命犹如一颗明珠啊!
“是断崖呀!”
人想当一个真正的人时,就会珍惜生命,这比任何东西都可贵。人出生在世,就是为了接受磨炼——这目标还没完成之前,不能轻言牺牲。
虽然如此,还是得救出姐姐。
他想,那几栋房屋的其中之一,一定关着阿吟姐姐。
武藏像疾风般地向前跑去,泽庵说的每一句话,清清楚楚地以同样的速度在他脑中回响。
“对呀!搞不好是人喔!”
大家互相警戒。
武藏到此之前,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对方吓得哭了起来,他狠狠地揍了对方一拳,问道:
他双手高举一块大岩石,对着围住他的人群掷过去。
仔细一看,岗哨后聚集了一群豆点大的人,看来那边已经发现自己了。
有人立刻从岗哨里拿出弓箭,看来像是个高手,单手架箭,拉满弓弦。
一个岗哨的士兵不过五十人至一百人罢了。
他刚下决定,就有一支箭咻——地落在脚尖不远处。
“是兔子吧?”
抱着胳膊,半天也没放开。——我到底怎么了?怕了吗?一定是怕靠近那个岗哨。
“……我懂了!”
咻——
他摇着头。
里面是牢房、是死地。然而武藏根本没看到排列整齐的武器,也看不到栅门和守卫。
他决定入夜之后就攀下这个绝壁,上对面的山崖。拜这个天险之赐,岗哨后面不但没栅门,也许还有漏洞可钻。
那块石头立刻沾上血迹。武藏像只鹿般跳过那个缺口,冲出重围。大家以为他要逃走,没想到他却往岗哨的方向跑去,怒发冲冠,像一头狮子。
整整两天,他都静坐在十国岩下,思考如何作战,但苦无良策。
第三次发出哄叫声,大家齐往岗哨的方向追去,武藏已经越过正面的栅门,跳到里面去了。
“你们在闹什么?”
“我姐姐在哪儿?告诉我,牢房在哪里?你敢不说,我就杀死你!”
“真的吗?”
碰到紧闭的门户,他就用手上五寸粗的方柱子逐一打破。士兵养的鸡啼声掀天,振翅飞跳到屋顶上,犹如世界末日。
武藏抓起那小卒,丢向又围过来的敌人,自己则立刻退回小屋内的黑影里。
撕开鸟肉,他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就在此时,二三十名士兵,哇——地大叫一声,把他团团围住。
他起身捡起小石头,他的晚餐正在天上飞呢!他把小石头往上一丢,击落一只小鸟。
在岗哨值勤的监督武士走了过来,听了原委之后,说道:
有人回嘴。
他双眼布满血丝,一一探视那些房子。
有一个人悠哉地从中调解。
“这箭不能乱射。”
“再猜也没用,用箭射一下看看。”
找到自我之后,他仰望苍穹。
“如果那不是兔子,也不是岩石,而是人的话,那该怎么办?”
旁边又有人说,不对、不对,兔子或鹿不会一直静止不动,还是岩石才对。
监督官拉满弓,大家以为箭就要射出去了,他却收回弦,说道:
“不行、不行!”
对方靠近之后发现是武藏,便喊了出来。接着,士兵们发出第二次呐喊声。
刚才猜是人的值班兵得意洋洋。
“看我的!”
“什么?移到姬路?”
有人反驳。
“那是人。但是不知是神仙,还是他国的密探,还是想要跳崖自杀的?反正去把他抓过来就是了!”
五六支箭齐射过来,一支射中武藏的衣裾。
“岩石一夜之间长出来的例子很多。像陨石,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啊!”
有人大叫。
“比兔子还大,是只鹿。”
终于等到天黑了!
——匹夫之勇,是无知,是野兽之勇!
“那个家伙!要上哪儿去?”
“为什么?”
另外一个人说道。
这回另外一个人把箭抢过去,瞄准,结果半路就掉下去了!
这武士接过弓箭,一看架式便知此人身手非凡。
他发现一个小卒从一间像是牢房的肮脏小屋后面如鼬鼠般逃了出来。
我开始会害怕了!我的确跟以前不一样了——但是,这到底算不算胆小呢?
后面的人说道。
“他疯了!”
然而,昨天他这样坐了一整天,今天似乎也无意起身。
没办法!现在连一赌生死的勇气都没了。
武藏一直环抱着双手,从这里俯瞰山谷对面日名仓岗哨的屋顶。
他把手上血淋淋、滑溜溜的方柱子抛向那人的脚边,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