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立刻引起烟花柳巷一阵骚动,但是因为吉野姑娘以及众人都守口如瓶,所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有人说那小子声称是宫本武藏的弟子,所以武藏应该还藏在扇屋。今天晚上到处在谣传这件事。部署在青楼入口的吉冈家的人,想必也听到这个传言了。
那男子传完话,便退出房间。
侍女又继续向武藏报告外面的情况。
起初城太郎抱着怀疑的态度,一直留在黑暗处,后来才慢吞吞地走过去。
“你从布帘伸头进来,贼头贼脑地往里头窥视,我还以为是吉冈武馆的人又折回来了呢!害我捏了一把冷汗,可恶的小子!”
“因此,吉野姑娘及其他人都说您再躲个四五天比较好!也许过了这段期间,吉冈家的人就会撤退了……”
城太郎睁大眼睛,像受到惊吓一般,一张脸直贴着窗户的竹格子。
想起泽庵说过的话,这两三天悠哉舒畅的日子,对自己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哎呀!那持木剑的小子,杀了扇屋的年轻人逃走了!”
任由城太郎说破了嘴,武藏仍然像一块顽石,不肯点头答应去乌丸官邸。城太郎再说也是徒劳无功。他一直很喜欢师父,可是不知为何突然间他开始讨厌起武藏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好久不见了!是听泽庵说的吗?”
“你的强壮和野兽并无两样。”
“走吧!”
“本阿弥的母亲也问候您!”
也难怪她生气。
“你认为这是什么地方呢……就是那间茅草屋,你可以先从门缝看一看……前面正忙着,我得先走了。”
“要动身了吗?师父!”
“这么说,大婶你是吉野太夫的侍女了。”
他大声地向来往的行人求救。而手上的木剑,就犹如在小柳生城打杀那只猛犬太郎时一般的力道“铿”一声打中男子的脑门。
“小孩……小孩!”
“我这就去。”
城太郎听到武藏这么说,马上变了个表情。他心想:师父毕竟还是个好人,他一定是要到阿通姐那里了。
武藏将信折起来,城太郎伸长脖子,凑过去想看个究竟。
“无论怎么洗血迹还是没办法完全洗净。”
“师父呢?”
自己千辛万苦也找不着的师父武藏,现在竟然就在眼前这间小屋里!无论如何,城太郎无法这么轻易地就接受这个事实。
城太郎不觉愤慨填膺。对武藏身上那件女人的礼服更是不悦,而且武藏穿的那件华丽衣裳更令他作恶。他也闻得出来,房间里飘着女人的脂粉味。
深情款款 互诉情怀之时 突为乌云所遮掩
城太郎走了进来,突然问道:
城太郎想着:这条暗路,应该能通到外面吧!然而他立刻碰上一丈高的栅栏。这栅栏像城郭一般,坚实地围住整个六条柳街。铁丝上还有钉子,即使沿着栅栏也找不到任何木门,可说是一点缝隙也没有。
青楼已点燃灿烂的灯火,但是,天才黑,街道上还没看到买醉者的影子。
那人是侍女灵弥。
“师父!”
刚才躲了起来的城太郎,这会儿看好时机,像小狗般从黑暗的路面爬出来,然后一溜烟往漆黑的方向逃去。
麻烦的是吉冈家的人很顽固,一直守在青楼的出入口。昨天他们的人到店里来问了好几次:武藏躲在这里吧?虽然我们斩钉截铁地否定,但是仍然无法除去对方的猜疑。
城太郎对伽罗的香味,好像并不陌生。
躺在病床上的阿通姐,多么渴望见到师父啊!
原来是一张折得很小的纸张。从颜色看来,应该是怀纸。一打开来,还没看到文字,就飘出伽罗树的香味,上面写着:
“好,我来吓吓他。”
侍女向武藏说明原因。
他想捉弄武藏,而且也想到了好方法。于是悄悄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武藏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再次看着城太郎。
不过,那天的事情就算了。现在请您马上和我到乌丸官邸,然后跟阿通姐说声“我来看你了!”光是这样就能治好阿通姐的病。
“这件事,你不用问。”
这是武藏的声音。
“你是傍晚到扇屋说是要见武藏的那个小孩吗?”
城太郎傍晚时在扇屋门前用木剑打伤了店里的年轻人。那个人现在还躺在床上呻吟呢!
武藏解开包袱,看到以前的旧衣服,觉得怀念无比。虽然体贴的妙秀借给他衣服,扇屋的吉野也借给他华丽的衣裳,却都比不上这套经过风吹雨淋的旧棉衫。何况这套是修行穿的衣服。
武藏专心检查衣服的袖子和衣角:
“没那么简单,我要这样才放手。”
她真可怜!
“就此告别吧!”
“她大概是忙于招呼客人,即使想来这里,也抽不出时间。”
如果出去的话——
城太郎像大人般地感慨万分。碰到这么多事,他幼小的心灵,也感受到淡淡的苦涩。
“有人被杀了!”
城太郎怎么都无法相信。
“他竟然在这里悠哉地画画,完全不知道阿通姐的病情。”
“你这家伙,说了一大堆骂人、气人的话,这会儿又说‘请告诉我’,真会摆低姿态,你在打什么主意呀?”
“臭小子,你是乞丐还是流浪儿?这里没有什么叫武藏的人。才刚天黑,你这个脏兮兮的人就到我们店把布帘弄脏了。要来这里,也得打扮打扮再来,滚出去!滚出去!”
“城太郎,你是从后门进来的吗?”
“逃到哪里了呢?”
武藏回想躲藏的这三天,觉得自己过得颇为悠然自得。
他一沉默下来,武藏就随手拿起画画的模板,并提笔做画。城太郎瞧了一眼他画的茄子,心里暗骂:
“这样就可以了……对了,吉野姑娘呢?”
“你必须再削弱一点!”
武藏不再画了,他开始洗笔。城太郎想趁这机会再说服他,正当他舔了舔嘴唇要开口的当儿,外面传来木屐声。
城太郎好像在地狱碰到菩萨一般,欣喜万分,心甘情愿地随着那女人走了。
蓦地,武藏搂着他的脖子坐了起来。城太郎很久未感受到这种温暖的拥抱。他像只猫一样躺在武藏怀中,舍不得离开。
摘了许许多多夜晚的花卉 也比不上
“宫本武藏应该到过你们青楼来吧?他是我师父,可不可以请你转告他,说城太郎来了。或者请他到这里来。”
年轻人的门牙被打断,用手托住沾满血的下巴,追城太郎到暖帘外。城太郎惊惶大叫:
“是,遵命!”
对方在外面守株待兔。
武藏先生
只有一点他接受侍女的忠告,改由扇屋的年轻佣人去光悦家还衣服。
“画得真差劲!”
他抓着城太郎的耳朵,用力拧了一圈,正要把他拽出去。城太郎大叫:
他心想:完成这件事之后,武藏就会离开这里,到阿通姐那里去。因此高兴地说:
“你不要管。”
泽庵很久以前就说过:
“到、到哪里去?”
城太郎如此想着,露出满意的笑容。武藏等侍女退下之后,将那套衣服拿到城太郎面前说道:
“不知道。”
“等他从扇屋出来……”
“谢谢!”
“什么事?”
侍女送晚饭过来,正好看到城太郎。
武藏在心里和吉野辞行,并且感谢她这三日来的好意与照顾。
他低着头沉思,想到在这里已借住三天。
“都已经洗干净了吗?”
“我偷偷带你去见武藏。来!往这边走。”
看到这情景,让他想起了新年的时候,在五条大桥看到一个年轻姑娘纠缠着师父,并在街道上哭泣的情形。
“你在叫我吗?”
火炉旁边的武藏以手当枕,正在小睡。
这次,城太郎犹豫不决了。那女人为了让他安心,将事情原委说得很清楚。城太郎听后喜出望外,大叫道:
真的在里面吗?
“嗯!是啊!”
那男子将武藏借来的衣服送回去,并带回武藏以前的旧衣服和裤裙。
“我也不知道是后门还是正门,我是和刚才那个女人从那个门进来的。”
他并没有改变今晚离开的念头。
出了后门,看到城太郎在门外等待,便向他挥手示意:
城太郎眼见事迹败露,觉得脸上无光,搔搔头躲到墙角。
吉野
“没想到会麻烦她!不但承蒙吉野姑娘这么细心照顾,还劳扇屋帮我保密,真是给大家添麻烦了。请代我转告她:我会在今天深夜里悄悄离去,她的恩情,容日后再报。”
城太郎眼见前方就是灯火通明的大街道,只好再折回暗处。这时,有个女人一直在注意他,并尾随在他身后。
“嗯!”
仰躺着的武藏伸出手臂将城太郎沾满灰尘的头抱到胸前。
“大婶,我师父真的在这里吗?”
“绝不能这么做。”
他身旁的地面上铺着红毛毯,画笔、砚台及纸张散了一地。草稿纸上画着茄子和半身鸡的练习画。
他用大袱巾将要送还的窄袖外套包起来,并将武藏写给光悦的书信也放到袱巾里。然后将包袱背在背上。
“……”
“那你先出去,在外面等我。”
前天起连着三天,吉冈家的人仍然一直在找您,吉野姑娘和贴身的人都非常担心这件事。
“啊!是师父!”
如果就这层意义来说,现在要离开扇屋的牡丹园,他一点也不觉得这几天虚度了光阴。与其让生命太过紧绷,倒不如伸展心胸,自然舒畅的过日子。又是喝酒又是打瞌睡,既读书且画画,还打哈欠,这才是珍贵难得的日子,他非常庆幸自己能拥有这样的经验。
说完,她就转身进门去了。
“嗯……嗯!”
但是面对武藏,他却无法说出难听的话。他像是喝到醋一样,嘴巴胀得鼓鼓的,非常不高兴。他想用脸上的表情让武藏自我反省。
与放置一旁的酒杯 感叹万千 无论旁人如何讥笑 仍然等候
侍女又说道:
“到底这是什么地方呢?”
现在出发到乌丸大人官邸已经嫌晚,但是再怎么晚,阿通姐一定会彻夜等待。她一定会吓一大跳,说不定会高兴得哭了呢!
对月亮,他关起“心”来;对百花,他塞起耳朵;对太阳,他也不打开心窗,只是冷冰冰的将自己凝结起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这样专心一意的作法是正确的。但是,他也觉得自己是一个心胸狭小的顽固者。他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害怕。
“女人吗?”
原来是刚才那位侍女抱来一套折叠好的上衣和外褂,放到武藏面前。
“那我先到外面等。”
“这是吉野姑娘要给您的。”
年轻男子发出蚊子般的呻吟声,流着鼻血,踉踉跄跄倒在柳树下。
城太郎拼命说了一大堆,企图说动武藏。
信虽然简短,却充分表达了光悦的心情。也颇能理解武藏此刻无法前去拜访他们母子的苦衷。
扇屋的年轻人看到城太郎是个小孩子,这才放下心来。但是,刚才受到惊吓,情绪仍未平稳,而脸上的青筋也还没消失。他向城太郎叫嚣:
前天晚上,光悦大人要回去的时候,一再委托姑娘要好好照顾您;况且,扇屋也不会将处于危险状况的您赶出去的。尤其是吉野姑娘那么细心地保护着您呢!
“好痛,好痛啊!痛死人了!”
“师父,是谁的信?”
扇屋的年轻佣人突然被入口处的人影吓了一跳。因为这个人从入口处的大门帘探头进来,一双眼睛直盯屋内看,颇吓人的。佣人从布帘的下边看到他穿了一双肮脏的草鞋,还带了木剑,觉得非常可疑,正要去叫其他男仆来。
真的吗?
“喂!你要去哪里?”
可是不知为何,武藏却不提“去见阿通”这件最重要的事。
灵弥塞了一样东西到武藏手里:
声嘶力竭的呼叫声,回荡在夜风中。
“救命啊!这位大叔要杀我啊!”
舒服地睡着午觉的武藏,身上盖着桃山刺绣的厚外套。身上所穿的窄袖衣裳也不是平常的粗布衣,而是武士喜欢的大花短袖衫。
那女人温柔地说道:
“你叫做城太郎吧!”
我们无法理解的是:吉冈家的人为了抓您一个人,竟然出动这么多人,并且戒备森严,简直像是要打仗一般。据说他们不计任何代价,非杀您不可。
“好香啊!闻起来好像是伽罗。”
他想到自己正在偷窥,所以赶紧把嘴边的话吞回去。离别这么久终于见到想念的人,城太郎真想伸手拥抱他。
他再次从窗户往里看去。原本在睡觉的人,现在已睁开眼睛微笑着。
“那是你没胆子,是你家的事,我可没叫你吓一跳啊!请告诉我,武藏先生什么时候走的?回到哪里去了呢?”
“我去和吉野姑娘打个招呼,马上就来。”
“你好好跟我讲他不在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抓我的衣领呢?”
对面拉客的女人从窗户看到这情景,大声叫喊:
“难道要跟他大吵一架不成?”
“哦!”
“不用担心了!既然吉野姑娘已经交代下来,在这青楼中就可通行无阻了。”
三岔路口越来越热闹。而后街则相当昏暗,田里也寂静无声。
但是……
元月一日,她远远地看到您和一个奇怪的女子,在五条大桥上又说又哭的,关系匪浅的样子。阿通姐气得像一只缩头蜗牛,不管我怎么拉,就是不肯出来见您。
城太郎来不及回答,他绕到正门,一踏进房门便抱着武藏的肩膀叫道:
最近师父到底怎么了?
“你不知道就算了,把手放开!”
“你今天来得正好,这套衣服是我来此时,本阿弥的母亲借我穿的。你帮我送还给光悦先生,再把我原来穿的衣服拿回来。城太郎!好孩子,帮我走一趟。”
“如果现在背着东西走到大门,您知道会怎么样吗?”
花街柳巷里,打架是家常便饭。一般的寻欢客大都会掩盖这种血淋淋的事件,或是尽快将它处理掉。
阿通姐说过,只要能见到师父就心满意足,其他的都不在乎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那侍女说:吉野太夫听到傍晚的事,非常担心,并吩咐:如果这小孩被抓,她自己要去替他说情。如果有人发现他,就悄悄从后院将他带到茅草屋,让他和武藏会面。
“写些什么呢?”
武藏知道这套旧衣服有许多破洞,也沾着雨露及汗臭味。但是等他穿好之后,意外发现折叠线笔直,连衣袖上几个破洞都已补好了。
“混蛋!我不知道谁是你师父?那个叫武藏的人,前天起就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早上和刚才,吉冈武馆的人也都来找过,我也是说武藏不在这里。”
因为我那时候也是心慌意乱,很生您的气。
“客官,您换洗的衣服已经干了,我帮您送来了。”
光悦
他拿起日夜带在身边的木剑,插到腰间。现在他脸上的孤独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他告诉自己,就将这把剑当成父母、妻子及兄弟姐妹吧!
城太郎诚恳应允:
“城太郎,你和谁来的?”
“啊!你这小子!”
“真想向吉野姑娘说声谢谢。”
武藏边听他诉说边点头。
她瞪大眼睛,向武藏探询原因之后,制止道:
此致
“有母亲真好,如果我有母亲,那该有多好!”
屋子侧面有一扇窗,但却比他还高。于是他从灌木丛中搬来石头垫脚,鼻子好不容易够到竹窗了。
他叫喊着跌坐到地上,接着突然拔起木剑,刺向年轻人的下巴。
派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并带来光悦的回信,上面写着:
从下雪那天起,每晚的天空都非常美。城太郎心中只想着现在即将带武藏去和阿通姐见面。他仰望天空,甚至觉得闪烁的星星也和他一样高兴。
端此
但是城太郎也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弃。他来回绕着茅草屋,寻找窗户以便窥视。
城太郎心想:
虽然和武藏只分离一会儿,他还是有点担心。不过,今晚的城太郎非常愉快,所以要他做什么,他都照办。
接着,有几个人影慌慌张张地跑到行人稀少的街道上。
他突然想到:
“我们走吧!”
侍女说完便消失在庭院的灌木丛中。
双亲已不在人世,故乡也容不下自己。现在只剩一位姐姐了。
他日有缘再相会,无论世间路途多遥远,请多加保重。即使在远方,我也会为您祈祷。
以往,他的心神和肉体都紧绷得像厚厚的冰块。
“咦?”
武藏伫立于扇屋庭院,望着对面美丽的灯影。屋内的座席上,仍然充满着“买醉者”猥亵的歌曲和三弦的声音。于是打消去见吉野的念头。
树梢间的月影 令人难忘
“他可真悠闲啊!”
他确定这女人并无害他的意思,于是又向前走一步。
“你要干什么?我是来找我师父的啊!”
武藏陷入孤独的愁云当中。他在心中描绘着往后遥远的人生旅途。
年轻人抓住城太郎的衣领,正当要将他推出去的当儿,城太郎勃然大怒:
侍女边侍候武藏和城太郎两人吃晚饭,边亲切地告诉他们外面的种种情况。武藏感谢她的好意:
“如果不在这里,你为什么找到这里来呢?而且,我还特地带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
除了城太郎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跟在武藏背后。
“大叔!”
还有,奥藏院的日观也曾忠告他:
“那小子长什么样子?”
“这是您前几天在光悦家换下的衣服。”
“杀人哪——”
“啊……你来了啊!”
城太郎先走出门槛,欣喜万分地看着星星。
几个长相恐怖的男人,只是来回搜寻了一下便不再追赶。不久,戴着斗笠穿着华丽的人们,已经相继来到青楼寻欢。这些买醉客甚至不知道半刻钟前曾发生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