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次眼看情形不太对,有点担心。
“不,您帮我转达也可以……有个来自但马的、叫宫本武藏的武术修行者来到武馆,门徒中无一人可应付。那人很顽固,一定要等小师父回来,待在那儿不肯走。所以请您转告他,请他尽快回去。”
“这事不错吧!他虽是个兵法家,但是现在吉冈家里可说是家财万贯。再怎么说,上一代的拳法师父长久以来都是室町将军的老师。弟子的人数也是天下第一。而且清十郎尚未娶妻,不管如何,这不是一桩坏事啊!”
在黑暗中
那个男人面向天花板,躺着怒吼。
“二十一吗?看不出有二十一了。她长得这么娇小——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
“我不是客人!”
“哦!春天了!”
“那么,您要带我们去喽?一定喔!”
“谁来了跟你有什么关系?让开!”
“可是,她已经二十一岁了呀!”
“我得带点钱走。”
朱实用力推开他的手。
来到身旁的不是小师父清十郎,而是弟子祇园藤次。
“咦?清老师!”
“已经让阿甲和朱实这么开心了,这下子她们会生气喔!我去催她们快一点。”
“藤次,回去吧!”
朱实从镶着螺钿的华丽小箱子里拿出烟草,用白皙的手指把它塞进陶制烟管的口里。
“讨厌!”
说完又继续喝。阿甲又附和着他的说法:
“亲爱的,在生什么气呀?”
“是。”
有人劈头一声怒吼:
清十郎一直用手撑着额头,沉默不语,好不容易才恢复心情,突然说道:
阿甲瞪着这个满脸灰暗,沉默不语的男人说道:
但是……但是今天可不一样了。
“我那时在哪里,你们知道吗?关原之战那年——”
他的脸紧贴着朱实埋在衣领下的脸颊,这使得她双颊火热,死命地转向一旁:
最近,出云巫子的阿国舞蹈风靡了整个城镇。
世间对他而言,就像深不可测的海水一般。他熟悉的地方,只有故乡宫本村,以及关原之战发生的范围而已。
可是……话虽如此……
“你还是先去帮清十郎先生拿斗笠吧!”
他悔恨的眼里,似乎已经看到了阿通,看到了阿通充满怨恨的眼神。
“藤次,我今夜搞不好回不去了!”
“如果你那么喜欢搬石头、拖木材的话,那就自己出去,自己过活,爱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不是很好吗?你呀!骨子里就是一个作州的乡巴佬,去做粗活比较适合你吧?我不会勉强你留在这个家的。怎么样?不喜欢的话,随时请便——”
“藤次先生,您知道这首歌吗?”
“别这样!别这样!”
“我要离开这里!”
“哎呀!小师父。”
“什么?这么晚才化妆?”
“不行呀!我这女儿喝多少也不会醉。还是让她弹琴好了!”
“要去哪里?”
“呵呵呵!”
“还有,也要先洗个澡吧!”
“茶没关系啦!你喜欢的清十郎先生来了,为何不早点出来?”
“妖妇!”
“谁?!”
“好棒喔!”
“只要你同意,她不会有什么意见的。那么,今夜我们两人都住在这里喽!”
也不会迷路的我
“真的吗?藤次先生。好高兴!真希望能一直十六岁。因为我十六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美好的事。”
又八的眼神充满了恐怖,他从窗户看着他们离去。自己简直就是戴绿帽的乌龟!他心里充满了嫉妒。
又八身体颤抖着。
朱实真的大叫了起来。
“我好歹也是个男子汉。”
“关东的武士们不喜欢玩乐吗?”
藤次为了昨晚的事,还在生气,也不献殷勤了。
“啊,她会怎么想呢?阿通呀,阿通!”
“不要,不要……放开手!”
然而他跟阿通早已断了缘分,他没脸去见她。
“刚才不就说了吗?”
“在娘的房间吧!”
“笨蛋!笨蛋!”
“洗手不干,明天吃什么?”
——打从刚才就有人在敲门,他一直没听到。
他抽烟的动作显得十分生疏。
宫本村有他的母亲。还有姐夫和姐,还有住在河原的叔叔。——大家都充满温情!
他有点腼腆。
从脑海里不断渗出来的,只有后悔和痛苦的回忆。
“这样才好呀!像含苞的樱花。”
在又八充满懊恼的泪水面前,阿甲走了,朱实也走了。直到两人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又八仍愣愣地盯着远方。
朱实从后面问道:
阿甲在黑暗中,用手指撑着浓妆艳抹的脸颊,仔细思考着。
“没关系。”
“马上就要三月了呀!”
“带女人去是没关系,但是出门的时候,还要讲究什么发型啦,腰带啦,对男人来说,真是太麻烦了。”
他尝到愤怒的滋味。他要踢开眼前丑陋的一切,向天空伸展他青年的大志。即使有点迟,但至少能够浪子回头。
“白天太忙了嘛!”
“啰嗦!”
“我要离开这里。”
“哎呀!失礼失礼。”
一个半老徐娘,正披散着刚洗完的头发,踮着白皙的脚跟,努力将被风吹熄的灯笼重新挂回原处。那举得高高的白皙手臂,映着灯影和黑发,摇曳生姿。二月凉爽的晚风,透着梅花的香味。
藤次看看写着“艾草屋”这三个字的灯笼,觉得不正,又重新挂了一次。有些男人,在家里从来不做事的,到了花街,却有令人意想不到的亲切和勤劳。自己开窗子,拿坐垫,非常勤快。
阿通所住的七宝寺,今天钟也照常在响吧!英田川的水,现在仍然流着吧!河原现在也该是鸟语花香的春天了!
“对不起。我是四条吉冈家跑腿的,小师父和藤次先生有没有来这里?”
“真不想去了!”
“她就是这副德行。为什么我这女儿老是像个小孩呢?”
朱实从架子上拿下一支陶制的烟管,放到一个类似香盒的容器上。
他们好像在约定什么事。
房间和道路只隔着一层窗户。
要是真的有一天离开这里,在阿甲和朱实看得到的地方搬石头,又八没这种勇气。这种生活他已经过了五年,偷懒的习性早已渗透到骨子里了。现在他身着丝绸,能辨别酒的好坏,宫本村的又八,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朴实刚毅,充满泥土味的青年了。尤其是不到二十岁就和年长的女人有染,过着不正常的生活。他的青春,不知何时已失去活力,变得卑躬屈膝、委靡不振,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要回去了!”
“畜牲婆!”
“不行,不行。”
阿甲突然拉下脸,说道:
“什么事?”
“不能告诉任何人……就在十六岁的时候。”
一到夜晚,不可思议的魅惑阻挡了这些决心。她为何这么有魅力?那女人是个魔鬼吗?尽管她叫他滚出去,说他是个讨厌鬼、神经病,所有骂他的话,一到深夜就都变成玩笑——那女人会变成快乐的蜜糖。她虽然已年近四十,却有着嫣红湿润的双唇,一点也不输给朱实。
“嘿!陪我嘛!”
他看到三条小桥下方,有女人在晒衣裳;桥上有人骑马通过。清十郎想起了武馆练习的情景,耳边响起木刀、还有枪柄互击的响声。众多子弟今天没看到自己的踪影,不知会说什么。弟弟传七郎也一定会责怪自己。
朱实看到清十郎面色凝重,轻笑一声,低下了头。
朱实端起酒壶。
藤次也在旁坐下。
“哎呀!”
“我也这么想。”
“朱实,喝一杯!”
“有什么好笑?你娘对藤次也有点意思吧?”
“您怎么了?小师父今夜喝多了。”
太美了 今宵
藤次很晚才起床,一脸的臭相。清十郎则比他早起,在靠河的房间又喝了起来。阿甲和朱实坐在一旁,毫无异状。
他看到房间里散落着镜子和衣裳。
朱实嘟着嘴,站起身来。随后弹的三弦琴,与其说是满足客人的娱乐需要,不如说是沉醉在自己的回忆里:
“知道!再来一首。”
今早,只有阿甲和朱实这对母女特别兴奋。
有不少人模仿这个舞蹈团,自称女歌舞伎,在四条的河岸架了好几家台子,竞逐奢华风流,舞码有大原木舞、念佛舞、侠客舞等等,各舞团都在显示自己独创的特色。
阿甲默默点头。然后用她那湿润的嘴唇,靠到藤次耳边说道:
“阿甲呀!正在跟藤次谈心呢!”
“不拿酒也没关系。”
嘴里这么说,身体却没有站起来的意思。为什么?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只觉得浑浑沌沌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还是这里悠闲。”
“好,一起去吧!你们先打点一下酒菜。”
“可是……”
“这样挂可以吗?”
要是阴天的话就让云遮住吧
“白天?——白天谁来了?”
“您真讨厌。呵呵呵!”
“我不是说过,为了养家,即使是搬石头的工作我也愿意做啊!但你却说你不要粗茶淡饭,不要过贫穷的生活。不让我做事,自己却喜欢做这种卖笑行业。——别干了!”
“畜牲!等一下可别太急躁!”
清十郎兴致高昂地倒酒。
果然不出所料,清十郎没完没了。
她一点也没推辞,干了一杯。
只有一把不离手的大刀,又八把它插在腰上,然后咬住嘴唇下定决心。
“哎——这孩子,老讲这些话,魂都飞到戏院子里去了!”
藤次忍气吞声,顺从地关上门。在浴室旁的小房间里,替朱实梳好头发的阿甲,就像哪一家的贵妇似的,盛装打扮,随后出现在这间房里。
“不知道!”
藤次又开始动手做事了。
“这个嘛……”
“安静多了!”
“真想弹一整个晚上呢!”
朱实没放下杯子。酒杯似乎太小了,换成大杯,可能也还无法尽兴呢!
接着突然转头。
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有张尚未被男人碰过的红唇,还有一双小鹿般羞涩的明眸。但是,这女人到底把酒喝到哪里去了呢?
——要去哪里呢?
藤次膝盖靠过来。
“女人们不快点来,就显得太冷清喽……今夜好像没别的客人嘛!阿甲这娘儿们在做什么?连茶都还没上。”
“从江州出来以后,你有没有赚过一文钱?还不是靠着我和朱实两人过日子——你只会喝酒,每天醉生梦死,还有资格抱怨吗?”
“待一会儿再来……”
“我已无法再踏上那块土地了——这也都要怪那女人。”
又八又像狗一样,潜入厨房门口,回到家里。
“阿甲,我帮你挂吧!”
“什……什么……”
“是。”
遮住那泪眼相对的明月
故乡宫本村,应该快要春天了!那令人怀念的山河。
“讨厌!……藤次先生!”
“他们很鲁莽的……”
“好吧!我抽抽看。”
不知是谁突然从后面出声道。
“你说神经病是什么意思?你背叛老公还说我是什么神经病?”
“那娘儿们叫我滚出去,我就堂堂正正地离开。我有什么理由留恋这个家,紧咬着不放呢?我才二十二呢!正年轻有为。”
“啐……”
进了阿甲的房间。
“你等一等!”
“拿酒……我要去拿酒来。”
“把门关上!”
但是最令又八痛切思念的,却是被他遗弃在故乡的未婚妻——阿通。
“这种生意啊!”
阿甲把他甩开。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好辣!”
“去看阿国歌舞伎。”
“好!”
“快替清老师倒酒!”
“哦!这样你确实已经二十一岁了。”
“哎!真的打翻了!快去拿抹布来,都是你弄翻的。”
“老师您抽烟吗?”
又八的脚好像被钉住了一般,在早春凛冽的东风中,又八眨了眨眼。
“谁说不对了?”
他一个人自言自语,走到走廊。带着一脸不悦,正要走出去。
朱实像小鱼一般,表情活泼地说道:
他在昏暗的房间里,再次跌坐下来。
“阿甲呢?”
阿甲用责备小孩的语气说道。
被这么一推,清十郎更加欲火中烧。朱实正要起身,清十郎却顺手紧抱她娇小的身躯。
“但是,大家都偷偷地抽啊!”
又八的眼泪如沸腾的开水,潸然落在榻榻米上。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但是那时,在关原之役中负伤崩溃的自己,藏匿在伊吹山的一户人家,沉浸在人情的温暖里,就像重拾生命一般。然而实际上这跟落在敌人手中并无两样——堂堂正正被敌人抓去,关入军门,跟当多情寡妇的慰藉物,从而失去男人价值、闷闷不乐地在阴影下受人奚落和侮辱相比,到底哪个更幸福?阿甲犹如吃了仙桃,青春永驻,充满无止境的性欲,虚伪卑劣,她竟然在男人重生的歧路上,如此对待他。
“事到如今,您怎么这么说……”
“去哪里?”
“你干什么?”
清十郎正在眺望一旁的景色,没注意到她进来。
朱实进入房间。
“……”
阿甲说道。
仔细化妆打扮的一身盛装——女人们陶醉在出门的喜悦里。可是被又八这么一说,心情被破坏无遗。
迎面碰上一位少女,正端着泥金画的茶盘,衣袖上系着铃铛。
“畜牲!”
“这是什么丑态?真没面子!看我这副哭丧的脸,真丢人!”
藤次走出房间。
又八疯狂地自言自语。
“请用。”
佐渡岛右近、村山左近、北野小太夫、几岛丹后守、杉山主殿等等,很多取了男性艺名的艺妓,女扮男装,进出贵人官邸,也是最近才有的现象。
“我是大笨蛋!”
“喂!”
“好啊,想在这里住几天都可以。对不对?朱实!”
“你酒量好像不错!”
“……”
泪水湿透了衣服,他从心底涌上了一股想哭的冲动。
清十郎又斟了一杯。
又八把阿甲的衣箱打扁,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撕破,然后踢到地上。
一阵酒臭味从那人身上传来。虽不知他是何方人士,但藤次知道绝不能惹他。
他愤然地鼓舞自己,站了起来。
清十郎一坐下就这么说。
清十郎才一松手,朱实拽着袖口的铃铛,像小鸟般逃到后面去了。她的哭声杂和着里屋一角的笑声。
又八想在这里呼唤。那儿的母亲,那儿的亲戚,大家都充满温情,连泥土都暖和的。
“对了!”
“一个大男人——”
本位田又八像吐口水般,歪着嘴唇对阿甲说:
“我来开门吧!”
“当丈夫的就要有个当丈夫的样子,做给我们瞧瞧嘛!你以为你在吃谁的呀?”
这对男女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间。清十郎已经烂醉如泥,藤次也在另一间房里睡了。说是睡,其实藤次根本无法成眠,心里一直等着半夜阿甲的造访。然而,到了天亮,后面房里仍然静悄悄的,藤次和清十郎的房间,连衣服的磨擦声都没有。
她抱着胸。
“什么别干了?”
“娘会骂我的。”
——这些脚步声和说话声,都从又八的房间一旁流过。
唉呀 却让他迷惑了
他想到这点。
“啊……在下太莽撞了,您是这儿的客人吗?”
“即使是去搬石头盖城墙,我也可以养家。养两三个人算什么!”
藤次的个性急躁,大概是催阿甲泡茶,径自走到通往内屋的细廊。
“谢谢!”
藤次正要离开。
清十郎望着河川。
藤次刚说完——
“来人呀!娘!娘!”
阿甲和朱实为了去看女歌舞伎,正仔细地化妆。清十郎等得累了,脸又拉了下来。
阿甲、朱实、清十郎、藤次——昨夜流连忘返的两个客人和母女两人,终于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又八哥哥要不要去?”
讲这些都是在骂他自己——没脑子!气死我了!太肤浅了——他对自己忿恨不满,不断责备自己。
现在才看清楚,已经太迟了。以前他老老实实地把阿通在故乡等他的事说出来的时候,阿甲脸上便露出婀娜的笑容,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其实自己的心里嫉妒不已。终于找了个借口,把这些事拿来吵,并逼他写下跟阿通断绝关系的书信。而且阿甲自己也写了一封露骨的信,一并寄给在故乡的阿通。
“现在她在做什么呢?”
狭窄的走廊围着栏杆。栏杆底下,高濑川的流水潺潺流过。从三条的小桥往南走,分别是瑞泉院的大庭院,接下来是昏暗的寺街,然后是茅原。世人仍然清楚地记得,关白秀次及其妻妾孩子们被砍头后葬身的恶逆冢,就在这附近。
“只会嫉妒,真令人厌恶!”
“怎么样?”
“咦?她们在哪里呀?”
“还没准备好吗?”
阿甲眼冒怒火,问道:
“……娘,你听!是阿国歌舞伎的音乐声……我听到钟声,还有笛子的声音。”
“这下子……”
他平常就已养成不从挂着门帘的大门大大方方走出去的习惯,此时套上肮脏的草鞋,也是从厨房门口飞快地走了出去。
藤次使个眼色,悄悄把阿甲拉到其他房间,小声地对她说,这下子伤脑筋了,你看清十郎那痴心的样子,不管如何,一定要朱实点头。朱实怎么想并不要紧,倒是你这个母亲的意见比较重要。两人认真地商量,看看要付多少钱。
好不容易让他坐回原来的位子。阿甲立刻为他倒了一杯酒,安抚他的情绪。藤次则把朱实拉了出来。
“有意思!”
她把烟嘴递到清十郎面前。
“别把茶打翻了!”
“我说得没错吧?”
阿甲抱着他,并大声地喊藤次。
阿甲见状,急忙抱住他。现在她已梳好头,化好妆了。
“别叽叽喳喳的,尽说些无聊话。去拿三弦琴来!”
“啊?有其他客人吗?”
又八伸手拉住阿甲的衣裳。
“烟?最近不是禁烟吗?”
“哪有丈夫跟自己老婆的相好一起出去的?”
藤次来到了一间采光不是很好的房间,那里散发着棉被阴湿的味道。他毫不在意地把那房间也打开来看。
“劳驾您了!”
“哈哈哈哈!小师父,你们这一对可真配呀!”
他不觉退了一步。仔细一看,房间有点昏暗,简直无法跟前面的客厅相比,破旧的榻榻米潮湿不堪。他看到有个全身上下充满流氓气的大约二十二三岁的浪人躺在那里,没入鞘的大刀直接横放在肚皮上。他全身呈“大”字型,肮脏的脚底正好对着门口。
“你说什么?”
“朱实!别管那个神经病了,我们走吧!”
又八大声说着,家里没人,没人阻止他。
“这算什么呀?”
“噢!是朱实呀!”
这个老女人!
红绢、西阵织、桃山染,衣裳飘着阿甲的香味——她现在正在河岸的阿国歌舞小屋里,跟藤次并肩看表演吧?又八眼中浮现她撩人的姿态和白色的肌肤。
对方突然跳起来叫住他。
他便递了一杯酒给朱实。
这房间没灯火,藤次不客气地抱住阿甲的肩膀。这时,突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声响。
清十郎脸上的表情还是正经八百,自己的手却已经盖上了朱实的手。
“在化妆。”
“再喝一杯。”
原来四条的河岸正在上演阿国歌舞伎,他们正提到这件事。
“这也要怪那娼妇。”
“什么?宫本?”
“啊……是你呀?谢谢你昨晚的招待。”
清十郎有些尴尬,有些寂寞,又有点苦涩,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也不在隔壁房间。
为什么?为什么那时候不回宫本村呢?为什么不回到阿通的怀抱呢?
“欢迎大驾光临。”
时间已过中午。
“藤次到哪里去了?”
朱实立刻把杯子还给清十郎。
“好,我喝。”
“那种事我不知道。”
“我跟藤次先生,哪里不对了?”
“听说江户的德川将军家三月要上京。你们又可以大捞一笔了!”
他无法忘记阿通。不,日子过得越久,越能理解那充满泥土味的、在乡下答应要等自己的那分清纯,他现在真想合掌向她道歉,真想见到她。
“不,应该来了才对。我知道到他们私游的地方来找人,是太莽撞了。但是,现在武馆出了一件大事,事关吉冈家的名声——”
又八用拳头捶着自己的头。
这一两年来一直过着这种生活,又八也感觉到自己脑子变钝了。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女人用当年迷惑自己的媚态,又去向别的男人献媚。夜晚他无法成眠;白天也忐忑不安,不敢外出。只有在阴湿的房间里,闷闷不乐,借酒消愁。
“我帮您点烟。”
“没错吧!一定是这样……这不刚好吗?两对恋人,藤次和阿甲,我和你。”
“呸!”
“可是……”
还有另一个原因让又八无法离开。
“那家伙一定喜欢阿甲。藤次经常瞒着我来这里,是不是?”
一个人守在寂静的屋里,又八又自言自语:
小箱子、抽屉、镜台,他碰到什么就翻什么,但就是没找到钱,这女人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了。又八受了挫折,失望地跌坐在这乱七八糟的女人衣裳堆里。
朱实一回头,阿甲赶紧将衣袖下被藤次紧握着的手抽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