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看到他们深夜偷偷出门打雪仗,直到远处的钟声(“但是听吧!”押韵的正文说明道)打发他们回到儿童室的玩具盒中。一个无礼的、一揭盖就跳起来的玩偶蹿了出来,吓着了我那可爱的莎拉,而我非常讨厌那个画面,因为它使我想起了那些儿童聚会,聚会上这个或那个令我着迷的优雅的小姑娘偶然夹痛了手指或弄伤了膝盖以后,马上就会涨成一个脸色发紫的小妖怪,只看得见皱纹和号啕着的大嘴。另外有一次,他们骑自行车出游,被吃人生番抓住了;我们毫无提防的旅行者们正在棕榈树环绕的池塘边喝水解渴的时候,突然响起了手鼓声。回顾往昔时,我再一次欣赏着那严酷的画面:高利沃仍然跪在池塘边,但是已经不再喝水;他的头发竖立,脸上正常的黑色变得带上了一层古怪的灰白色。还有他们在汽车上的那本书(永远是我最宠爱的莎拉·简惹人注目地戴了一条长长的绿色面纱),有着同样的结局——T形拐杖和裹着绷带的脑袋。
那里面有骑士的故事,少女在岩洞里为他们清洗可怕但奇妙地未被感染的伤口。从一座大风侵袭的山崖顶上,一个头发飞舞的中世纪少女和穿紧身裤的青年凝视着圆圆的蒙受天恩小岛。在《误解》中,汉弗莱的命运常给人喉头带来特殊的咽哽,甚于狄更斯和都德(咽哽的伟大设计者)的任何作品。而一个置体面于不顾的寓言故事《在蓝色的高山之外》讲的是两对小旅行者——善良的红花草和黄花九轮草及恶劣的毛茛和雏菊——其中包含了足够的令人兴奋的细节,能够使人忘记故事的“寓意”。
还有那些又大又平整的、光亮的图画书。我特别喜欢那穿着蓝上衣红裤子的黑脸玩偶高利沃,他的眼睛是用内衣纽扣做的,还有他只有区区五个木头玩偶构成的女眷。其中两个通过非法手段用美国国旗给自己裁制了连衣裙(佩格取用了具有母性特点的条纹部分,莎拉·简取用了漂亮的有星星的部分),一旦给自己中性的关节穿上了衣服,她们就具有了某种温柔的女性气质。双胞胎(梅格和韦格)和小矮人依旧一丝不挂,而其结果是没有性别。
对了,还有——飞艇。做飞艇用去了一码又一码的黄色丝绸,还外加一个小小的气球,专门提供给幸运的小矮人使用。在飞艇达到的无可估量的高度上,飞艇上的乘客们依偎着挤在一起取暖,而那个迷失了的小小单飞者,虽然处境困难,却仍然是我强烈羡慕的对象,飘进了一个冰霜和星星的深渊——孑然一身。
夏季的soomerki——意思是黄昏的可爱的俄语词。时间:这个不受欢迎的世纪的头十年中昏暗的一点。地点:纬度,从你们的赤道起是北纬五十九度;经度,从我在写字的手起是东经一百度。天还要过好几个小时才会黑,一切——天空、高高的花朵、静止的水面——将会保留在永恒的黄昏的悬想状态之中,远处草场上母牛忧伤的哞叫声,或某只小鸟更为感人的啼叫声只是加深而不能消除它;这是从河流下游以外传来的鸟声,那儿有大片雾蒙蒙的蓝色泥炭藓沼泽,由于其神秘和遥远,卢卡维什尼科夫家的孩子们给它取名为亚美利加。
在上床睡觉之前,母亲常常在我们乡村别墅的客厅里给我读英语故事。当她念到特别富于戏剧性的一段,主人公马上就要遇到某种陌生的、也许还是致命的危险的时候,声音会慢下来,字和字之间会不祥地间隔开来,在翻过一页书之前,她会把戴着那枚熟悉的镶嵌着鸽血红宝石和钻石的戒指的手放在上面(在钻石清澈透明的琢面里,如果我是个更好的能够凝视水晶预测未来的人的话,很可能会看见一个房间、人、灯、雨中的树——整个一段将要由那枚戒指来支付的流亡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