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年轻的僧人对一位同是隐居的人讲述他和一头豹子的搏斗——
的地方;就在那儿
啊,我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可怖!
现在我们准备对付本章的主题了。在下一年冬天的某个时候,兰斯基想出了一个可怕的主意,隔周的星期日在我们圣彼得堡的家里放映教育幻灯片。他打算通过这个方式,在一群人面前——他天真地相信将会包括入迷地分享一个值得记忆的经历的男孩子和女孩子们——用图例阐明(“充分地,”他薄薄的嘴唇一咂,说道)增进知识的读物。他认为,除了增加我们知识的储存外,还可能有助于我弟弟和我成为善于交际的孩子。他利用我们作为核心,在这个郁郁寡欢的中心的周围聚集起了好几层新成员——碰巧在附近的我们同龄的堂表兄弟姐妹、每年冬天我们在多少有些乏味的聚会上遇到的各种各样的年轻人、我们的一些同学(他们出奇的安静,但是,唉,却记住了每一件琐事),还有仆人们的子女。我温和乐观的母亲放手让他去做,于是他租了一套复杂的设备,雇用了一个神情沮丧的大学生来操纵;我现在明白,除了其他原因之外,热心的兰斯基是在力图帮助一位一贫如洗的同志。
那座隐修院,和它的两条河一起,顺从地出现了,苍白而恍惚,并在大约两百行诗的期间一直停留在那里(要是有只褐雨燕能够擦过它有多好),然后被一个拿着带柄的大水罐、有点像格鲁吉亚人的少女所替代。当操作幻灯机的人把一张幻灯片抽走的时候,图像奇特地突然一抖,一下子就从幕布上消失了,放大不仅影响演示出的图像,而且也影响了图像消失的速度。此外就没有什么别的魅力了。给我们演示的是常见的山峰,而不是莱蒙托夫笔下浪漫的山岭,这些山岭
仿佛腾起烟雾的祭坛,
蓝色,绿色和橙红,
升起在灿烂的黎明之中
我应该补充说,在这一次和以后更为拥挤、更为糟糕的星期日下午的放映中,我听到过的一些家庭故事总是回荡在我的耳际。在一八八〇年代早期,我的外祖父伊万·卢卡维什尼科夫因为没有能够为儿子们找到他满意的私立学校,就建立了一个自己的学院,他雇用了十二个能够找得到的最好的教授,聚集了二十个男孩,在圣彼得堡自己宅子(海军部码头十号)的大厅里提供了几个学期的免费教育。这一冒险事业并不成功。他想让自己的儿子和他们的儿子结交的他的那些朋友们并不总是顺从他,而在他招来的男孩里面,许多证明是令人失望的。我在脑子里形成了他的令人极端不快的形象,他为了自己顽固的目的考察各个学校,正用我从照片上如此熟悉了的那双悲哀而奇特的眼睛从最优秀的学生中挑出最俊俏的男孩来。据说为了给他的两个儿子搜集同伴,他真的付钱给贫苦的家长。尽管我们老师天真的幻灯放映和卢卡维什尼科夫的异想天开的行为没有什么关系,但由于我思想上把这两件雄心勃勃的事业联系了起来,使我更加无法容忍兰斯基干些蠢事和令人厌烦的事使他自己出丑,因此,在又进行了三次放映以后(普希金的《青铜骑士》,《堂吉诃德》和《非洲——神奇的土地》),母亲答应了我的发狂的恳求,整个事情就终止了。
现在想想,那些胶冻般的画面,投映在潮湿(认为潮湿能够让画面展现得更为鲜艳一些)的亚麻幕布上,看起来是多么艳俗和浮华,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当你就那样将那些玻璃幻灯片拿在拇指和食指之间,举起来对着光,它们显示出的是怎样的美丽啊——半透明的微型图画,袖珍的奇境,色泽绚丽而宁静的灵巧的小天地!在后来的年月里,我在显微镜魔力无边的镜筒被照亮了的底部重又发现了同样精确而宁静的美。在用于放映的幻灯片的玻璃片上,一幅景色被缩小了,这激发了人们的想象;在显微镜下,一只昆虫的器官被放大了,以进行从容的研究。看来,在世界的大小比例之中,似乎在想象和知识之间有着某个微妙的汇合点,这一个汇合点是通过缩小大的事物和放大小的事物达到的,这在本质上具有艺术性。
耸立着一座隐修院。
我自己就是豹子,疯狂而勇猛,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第一次阅读。兰斯基选择了莱蒙托夫的一首叙事诗,写的是一个年轻的僧人离开了高加索的隐居地到山中流浪历险和莱蒙托夫通常的作品一样,这首诗把平淡无奇的陈述和非凡的温柔伤感的幻觉效果结合在了一起。诗相当长,它那七百五十个颇为单调的诗行被兰斯基毫不吝惜地铺开在仅仅四个幻灯片上(第五张在就要放映之前被我笨手笨脚地弄破了)。
灯光熄灭了。兰斯基投入到开篇诗行之中:
豹的怒火,豹的怒吼,就是我的
为自己的美丽和幸运而惊讶不已,
一道彩虹横跨险崖落下
地点——美丽的阿拉戈瓦和库拉赫河
考虑到失火的危险,选择了一间废弃不用的儿童室来放映,房间的一角立着个漆成铜褐色的圆柱状的热水器,以及一个有蹼足形装饰脚的浴缸,为了这个活动,浴缸被一本正经地罩上了。拉紧了的窗帘使人看不见下面的院子、一堆堆的桦木木柴,以及里面有马厩(其中一部分已经改成了一个两车车库)的昏暗的附属建筑的黄色墙壁。尽管把一个古老的衣柜和两只箱子驱逐了出去,在这间令人压抑的后房一端仍安放了幻灯机,并为二十个观众(包括兰斯基的未婚妻,三四个女家庭教师,还不算我们自己的女士和格林伍德小姐)安排了一排排横放的椅子、厚坐垫和长靠椅,使这间房显得拥挤,令人感到闷气。我的左侧是我最坐不住的一个堂姐妹,十一岁左右的碧眼金发的难以捉摸的小姑娘,有一头漫游奇境的爱丽丝的长发,面色粉红中微带淡黄,她坐得离我这样近,每一次她在座位上挪动,摸摸自己挂在脖子上的纪念品小盒,或者手背在她洒过香水的头发和颈背之间掠过,或者在发出沙沙声的黄色丝绸衬裙下——衬裙透过她连衣裙的花边显露出来——两膝互相撞击,我都能够感觉到她臀部细长的骨头蹭到了我的臀部。我的右侧有父亲的波兰贴身男仆的儿子,一个穿着海军装的一动不动的男孩。他和沙皇的太子长得非常相像,而更为巧合的是,患有同样悲惨的疾病——血友病——因此每年几次,一辆宫廷马车会把一位著名的内科医生送到我们家来,马车在缓慢地斜落下来的雪片中等了又等,如果你选了这些发灰的雪片中最大的一片,在它(经过你往外看的凸肚窗的窗扉)落下来的时候紧盯着它看,就能够看清它相当粗糙的不规则的形状,还有飞落时的上下波动,使人感到木然而晕眩,晕眩而木然。
时间——不是多年之前;
在那里捕获了一只一动不动的瞪羚。
交汇并如姐妹般相拥而流
听众都在私下里嘲笑这场表演,并且事后我将不得不对付各种各样的侮辱性的言论。我感到了对兰斯基的一阵强烈的怜悯——对他的光头后面的顺从的褶皱,对他的胆量,对他的教鞭的犹豫不定的移动,当他把教鞭移动得离幕布太近时,色彩有时会像小猫爪在漠不关心地舞动着那样滑来滑去。将近结束的时候,整个过程单调得实在难以忍受;慌张的操作者把第四张幻灯片和其他放映过的混在了一起,找不着了,当兰斯基耐心地在黑暗中等待的时候,有的观众开始举起手来把黑色的影子投到惊恐的白幕布上,不久,一个粗俗而灵活的男孩(可能终究还是我吧——作为杰克尔的我的海德的一面?)设法把一只脚的侧影投在了幕布上,当然这一来就引起了一阵喧闹的竞赛。当那张幻灯片终于被找到并放映在幕布上以后,它使我想起了很小的时候的一次穿过又长又暗的圣哥达隧道的旅行,我们的火车在暴风雨中进入隧道,但是出来的时候已是风停雨止,这时
——之时,从我身后传来了一声压低了的抱怨;可能来自小日夫斯基,我以前和他一起上过舞蹈课,或者是亚历克·尼特,他在一两年以后将以恶作剧的勾当闻名,或者是我堂表亲中的一个。慢慢地,随着兰斯基尖细的声音持续不断地响着,我开始意识到,除了几个例外——诸如,也许有塞缪尔·罗索夫,我的一位敏感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