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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记忆:自传追述 作者: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 俄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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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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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就在那里进行了决斗,在赶走了客人之后的酒吧里,两个人使用的是柯尔特六响手枪。尽管我对这场决斗很感兴趣(……双方都受了伤……他们的鲜血喷在铺了沙子的地板上,到处都是……)还是禁不住在想象中离开了沙龙,混在旅馆前肃静的人群之中,以便能辨认出(在“充满了香水味的黑暗”中)某些“从事令人怀疑的职业”的señoritas来。

最近我重读了《无头骑士》(一个乏味的版本,没有插图)。它有自己的意义。举例说,在公元(那位上尉会这么说)一八五〇年得克萨斯的一家用圆木做墙的旅店的酒吧里,有个只穿衬衫不穿外衣的“沙龙接待员”——一个当之无愧的花花公子,因为那是件有褶裥饰边的“上等亚麻和花边”做的衬衫。彩色细颈玻璃酒瓶(一个荷兰时钟在酒瓶中间“有趣而别致地嘀嗒作响”)像“在他肩后闪闪发光的彩虹”,像“环绕着他洒过香水的头的光环”。冰块和酒和莫农加希拉威士忌从一只杯子流到又一只杯子。一股麝香、苦艾酒和柠檬皮的气味充满了沙龙。松蜡灯耀眼的光把地板白沙上“咳吐物”黑黑的星状凸显出来。在公元另一年——即一九四一年——在达拉斯和沃思堡之间一家加油站的霓虹灯光下,我捉到了一些非常出色的飞蛾。

撞上之后,莫里斯按下列顺序做了几个动作:把酒杯放在柜台上,从衣袋里抽出了一条丝绸手绢,擦去绣花衬衫胸口处的“威士忌污渍”,把手绢从右手换到左手里,从柜台上拿起半满的酒杯,把剩酒往卡尔霍恩的脸上一泼,平静地把酒杯重新放回在柜台上。这个序列我仍然熟记在心,我表哥和我曾经如此经常地表演这一段。

我怀着更为激动的心情读到露易丝·波因德克斯特,卡尔霍恩漂亮的表妹,她父亲是个糖料作物种植园主,“他这个阶级中最高傲和盛气凌人的人”(虽然为什么一个种糖料作物的老头竟会高傲和盛气凌人,对我来说是个迷)。描写她承受着嫉妒的巨大痛苦(在一些难受的聚会上,当马拉·勒热夫斯基,一个黑头发上扎着白绸蝴蝶结的苍白的小女孩,突然莫名其妙地不再理会我的时候,我也曾经强烈地感受过这种痛苦),站立在azotea的边缘,一只白皙的手放在低矮的挡墙的“仍被夜露沾湿了的”压顶石上,她的双乳在迅速的阵阵抽搐的呼吸中起伏着,她的双乳,让我再读一遍,起伏着,她的长柄眼镜指向……

此处,我们发现这位豪侠的作者插进了一段奇特的自白:“我一生中有过的最甜蜜的亲吻是一个女子——一个漂亮的尤物,在猎场上——骑在马上倚身亲吻坐在马上的我时的那个吻。”

就像一个骑手对另一个骑手解释那样,莫里斯后来对露易丝解释说:“有一次我曾经有机会为伊西多拉女士效劳,把她从一些粗鲁的印第安人手里救了出来。”“你管这叫一个微不足道的功劳!”年轻的克里奥尔姑娘大声说道。“要是一个男人为我做了这么多——”“你会为他做什么?”莫里斯急切地问道。“Pardieu!我会爱他!”“那么我愿意付出一半的生命看你落到野猫和他的醉鬼伙伴手里——然后用另一半把你从危险中救出来。”

那副长柄眼镜后来我发现在包法利夫人手里,再后来,安娜·卡列尼娜拥有了它,然后又传给了契诃夫的抱着叭儿狗的女士,被她遗失在雅尔塔的船码头上。当露易丝举着它的时候,是指向牧豆树下面斑驳的阴影,在那儿,她看中的骑手正在和一个富有的haciendado女儿伊西多拉·科瓦鲁比奥·德洛斯利亚诺斯女士进行着天真无邪的交谈(她的“头发浓密得可以和一匹野马的尾巴媲美”)。

这一个“坐”字,我们不得不承认,给予了这位上尉如此舒服自在的“有过”的这个吻以长度和醇度,但是我却不禁感到,即便是在十一岁的年纪,那种半人半马状态下的亲热也并非没有其特殊的局限。再说,尤里和我都认识一个做过这样尝试的男孩,但是那女孩的马把他的马挤到了沟里。在灌木丛里的冒险活动使我们筋疲力尽后,我们躺在草地上谈论女人。鉴于各种各样的“性自白”(能够在哈夫洛克·蔼理士的书里或其他地方看到),其中包括了疯狂交配的小娃娃,如今我感到我们当时的无知几乎是骇人听闻的。我们对贫民化的性是一无所知。如果我们偶然听说两个正常的小伙子愚蠢地当着彼此的面手淫(正像在现代美国小说中如此充满同情地、连带其所有的气味加以描写的那样),仅仅想到有这种行为对我们来说就会像和一个没有四肢的胎儿一起睡觉一样可笑和不可能。我们的理想是圭尼维尔王后,伊索尔德,一个不过于无情的belle dame,另一个男人的妻子,骄傲而驯服,时髦而忠实,有修长的脚踝和窄小的手。我们和别的小男孩在舞蹈课或圣诞树晚会上遇见的穿着整洁的袜子和无带轻软舞鞋的小女孩们,她们闪烁着点点火焰的虹膜上保存了圣诞树的一切魅力、一切糖果的甜蜜和星星的闪烁,她们挑逗我们,她们回头顾盼,她们快乐地加入我们略带节日气氛的梦境中,但是她们,那些仙女般的少女,属于和我们实际上渴望的青春美女及戴着大帽子的荡妇不同的另一个类别的生灵。在让我用鲜血签下保守秘密的誓言后,尤里告诉我在十二或十三岁时,他暗恋着华沙的一位已婚女子,两三年后和她做爱了。相比之下,我怕如果告诉他我在海滨的玩伴,听起来会显得幼稚,但是现在想不起来我虚构了什么东西来代替,以和他的浪漫史相匹敌。不过,大约在那个时期前后,一场真正的浪漫冒险确实降临到了我的头上。现在我要做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一种带威尔士式摆动的双滚翻(老杂技演员会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需要绝对安静,行吗。

酒吧里走进了那反面人物,那个“鞭打黑奴的密西西比人”,美国义勇军前上尉,英俊、神气活现、面色阴沉的卡修斯·卡尔霍恩。在为“美国是美国人的美国,混乱属于一切外国干涉者——特别是那些d—d的爱尔兰人!”干杯后,他故意撞上了骑手莫里斯(红围巾,有装饰性长嵌缝的天鹅绒裤子,暴躁的爱尔兰脾气),一个年轻的马贩子、实际上是位男爵的莫里斯·杰拉尔德爵士,正如他激动无比的新娘在书的最后所发现的那样。类似这样的不该有的激动,可能是这位爱尔兰出生的作家的名声在他移居的国度里这么快就衰落的原因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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