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赛尔继续观察。
那个士兵拾起面包,扫视着公路两侧。犯人们也在看。
更多的犹太人弯下腰,从地上拾起面包来吃。偷书贼在树丛边上审视着每一张脸。马克斯·范登伯格不在其中。
鲁迪果断地走回汉密尔街,然后背着一小包东西,推着两辆自行车从三十五号走出来。
她真是幸运。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好主意。”
她还能怎么争辩?这可是要挨鞭子的事。
公路冷冰冰地延伸到远方。不久,士兵们押着犹太人过来了。
这种安慰只存在了片刻。
她非常乐观地想象着他走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上。有时,她想象他来到一处安全的地方,他的身份证足以糊弄那里的人。
当然,马克斯在她头脑中占据了重要位置。
在学校里,她会在窗户玻璃上看见爸爸。马克斯则总是陪她坐在炉火旁。当她和鲁迪在一起时,亚历克斯·斯丹纳就会来到他们身旁,看着他们骑自行车到慕尼黑大街,然后砰地扔下车,朝铺子里面张望。
他把面包扔到她手上。“你爸爸就这么干过。”
十月和十二月间,犹太人又被游了一次街,接着又有一次。第一次游街时,莉赛尔冲到慕尼黑大街上,想看看里面是否有马克斯·范登伯格。她既盼望着见到他——这证明他还活着——又希望他不在队伍里,这意味着很多种可能,其中之一就是他还是自由的,两种愿望同时折磨着她。
十二月中旬,一小队犹太人和一些罪犯又被带到慕尼黑大街游行。他们要被送往达豪,这是第三次游街。
他们跑了一百多米后,那个追赶的士兵喘着粗气的呼吸声越来越近了,已经到了她身边,她等着随之而来的那只手来抓住她。
在莫尔钦镇,这是一个漫长而又多事之年,它终于快到头了。
六片面包,每片切成了四份。
这三个人无处不在。
“自行车咋办?”
鲁迪包里的东西
一个士兵大步流星地朝最近的女孩走来,接着又看到了男孩。他们都开始逃跑,他们选择了朝不同的方向逃跑,在树丛间逃窜。
“别停下,莉赛尔!”
走在最前面的士兵没有注意到面包——他的肚子不饿——可是,走在第一个的犹太人一眼就看到了。
她马上就忐忑不安起来,因为有一个士兵注意到一个囚犯伸手从地上捡起一片面包,立刻命令犯人原地站住,随后仔细地搜查起公路来。囚犯们无声地狼吞虎咽,把面包赶紧吞进肚里。
这还是德国吗?这还是纳粹德国吗?
“嗨!”鲁迪非常生气,“别动。要是被他们发现了,再把面包和咱们对上号,咱们就完蛋了。”
“你来吗,小母猪?”
褴褛的衣衫下伸出一只手抓起一片面包,把它一下子猛塞进嘴里。
“我警告过你别靠太近。”他说。
不管什么时候遇到鲁迪,她都会问问他是否收到了他爸爸的来信。有时,他会向她描述亚历克斯·斯丹纳的来信中提到的细节。相比之下,她自己的爸爸写的那封信却让人有几分失望。
在树荫下,莉赛尔观察着身边的男孩。从偷水果到施舍面包,他身上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啊。尽管他那一头金发正在变暗,可颜色还是像烛光一样。她能听到他的肚子还饿得咕咕直叫——他却把面包分给了别人。
一天下午,她从盒子里取出手风琴,用一块旧布把它擦亮。她只是学着妈妈的样子把手指放在琴键上,轻轻拉了拉风箱,然后就推开琴,没有继续弹下去,罗莎是对的,音乐只会让屋子显得更空荡。
1942年的最后几个月里,莉赛尔因为思念三个身处险境的人而倍受煎熬。她想知道他们在哪里,在干什么。
她让他看自己的后背。“我身上有脚印吗?”
“瞧瞧这些衣服,”鲁迪对她说,他把头和手脚紧贴在玻璃上,“全都浪费了。”
她等到的是蹬在屁股上的一脚,还有长长的一句话。“接着跑,小姑娘,你不该来这儿!”她赶紧跑起来,一直跑了至少一里地才停下脚步。树枝划破了她的手臂,松果在她脚下滚来滚去,松针的气味直入她的胸口。
莉赛尔忍不住跟着他撒起来。当她看到鲁迪·斯丹纳,她最要好的朋友把一片片面包撒在路上的时候,不由得咧着嘴笑了。他们干完后就推着自行车躲进了路旁的松树下。
过了足足四十五分钟,她才敢回到公路边。鲁迪坐在生锈的自行车旁,他已经把剩下的面包归拢到一堆,正在嚼着那硬邦邦的面包。
他们骑到了犹太人队伍前面,在通往达豪的路上的一段空地上停下来。鲁迪把包递给莉赛尔。“抓上一大把。”
奇怪的是,莉赛尔最喜欢的一项活动却是给霍茨佩菲尔太太读书。现在星期三也成了读书时间,他们已经读完了在河水里泡过的《吹口哨的人》,又开始读《梦的挑夫》了。老妇人有时会准备点下午茶,有时会给莉赛尔端一碗汤,她的汤比妈妈煮的好喝多了,里面没放那么多水。
“要是我们动作快点就不会被抓住,”他开始撒面包,“搞快点,小母猪。”
她看不真切,就动了动想看得更清楚些。
“不值钱,别管了!”
“在那儿!”
这个人是马克斯吗?莉赛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