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夫人的身子绷紧了。“我过去在这里看书,和我的儿子一起,可是后来……”
“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大部分是我的,有一些是我丈夫的,还有一些是我儿子的。”
“为什么?”看来女人觉得有点好笑。
鲁迪愤怒了。“嗨,你才是贼呢,我可不是。”
正当她要从窗户边出去时,书房的门嘎吱一下打开了。
“什么?”
“还有别的吗?有牛奶吗?”
她看到了窗户上映着的鲁迪的脸,或者更确切地说,她看到了他烛光一样颜色的头发。“我想你最好走吧,”她说,“他在等着你呢。”
莉赛尔的手已经能感觉到窗外的空气了。她看到一位母亲和一个小男孩坐在地板上,指着书上的图画和文字在读书,接着,她看到了一场窗户边的战争。“我知道了。”
它们是圣诞节剩下来的小面包,至少已经在桌子上放了两个星期了。它们呈马蹄形,顶上淋着糖霜,底下的糖已经和下面的盘子黏在一起了,上面的糖形成了一层坚硬的糖块。她用手紧抠着窗台爬上来的时候,都能闻到糖的味道。这间屋子闻起来就像是用糖和面粉做成的,当然里面还有成千上万本书。
“牛奶。”他重复了一遍,这次的声音大了点。要是他能觉察到莉赛尔的声音中的不悦,他当然就不会这样问了。
这一天,他们是走着来的,因为在结冰的路面骑车太危险了。男孩站在窗户下面望风。她刚一喊,他的脸马上就出现了。她把盘子递给他,他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
屋里没有便条,莉赛尔却很快意识到伊尔莎·赫曼来过这间屋子。她马上意识到点心是留给她的。她回到窗户边,从窗户的缝隙中轻声呼唤,她在喊鲁迪。
在回家的路上,他们吃起了点心。
“当然不是,我说的意思是……”
莉赛尔朝屋子另一头书桌后面的书架走去。她在最上层的抽屉里找到了几张纸和一支笔,写下了“谢谢你”几个字,把这张纸放在桌上。
窗外传来一声问话。
这次是点心。
她们对视着。
莉赛尔脸上出现了尴尬的表情,她的脸有些发烫。“我一直以为这是镇长的书房。”
莉赛尔注意到她的拖鞋的鞋尖上也有卐字符号。“他是镇长,我以为他读了很多书。”
她正要离开的一刹那,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她动弹不得。
鲁迪疑惑地用一只手端着盘子,另一只手擦擦嘴角。“我什么都没吃,我发誓。”
它们已经在这里放了好几个星期了。
在她的右手边,有一本书像一根骨头似的伸了出来。苍白的封面上印着深色的书名,让人有几分害怕——《最后的人间陌路人》。当她从书架上取下这本书的时候,它好像在轻轻说话,一阵灰尘落了下来。
等他们吃完点心后,只有一个问题要解决了,鲁迪提出了这个问题。
“我们到底怎么处理这个盘子呢?”
不过,它们都已经放很久了。
“有点心就算不错了,”莉赛尔查看着鲁迪捧着的这份礼物,“现在说实话吧,我出来以前你有没有偷吃过?”
她心里直痒痒,想赶快离开这里,可有一种奇怪的责任感要她留下来。她开口说话了,她心里想到的词实在太多了,也消失得太快了。她几次努力想要抓住它们,但镇长夫人首先看出来了。
她的膝盖已经爬上窗台了,握着偷来的书的那只手在窗框上停住了。莉赛尔循声望去,看到了穿着崭新浴袍的镇长夫人的脸。伊尔莎·赫曼的脚上还穿着拖鞋,那件浴袍胸口处的口袋上绣着一个卐字,纳粹的宣传攻势连浴室都没有放过。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点会如此重要,但是她喜欢看到这满满一屋子的书是属于这个女人的。正是她把自己第一次带到这里,甚至可以准确地说,是她最先给自己打开了机会之窗。这样想就舒服多了,一切都对上了号。
偷书贼的脸又出现在他眼前。“你是个傻瓜吗?我只会偷书吗?”
也就是说,要是镇长本人在使用这间书房的话,他肯定会看到的,肯定会过问这件事情。或者——一想到这里,莉赛尔的心里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快乐——也许这间屋子根本就不是镇长的书房,而是她的,是伊尔莎·赫曼的。
莉赛尔盯着伊尔莎·赫曼的胸口,举起手臂。“万岁,希特勒。”
“你在说什么?”
伊尔莎·赫曼凑近来看了看题目。“是的,我看过。”
他的双眼享受着这道点心的盛宴,接着问了几个问题。
“你肯定没看到别的了?”鲁迪问,“应该还有点什么。”
“别想糊弄我了,蠢猪,我能看见你右边嘴角上还沾着糖呢。”
“还不错。”
“好看吗?”
还没等走到桥边,他们就把点心消灭了一半,剩下的拿回慕尼黑大街和汤米·穆勒一起分享了。
“你读过这本书吗?”莉赛尔举起《最后的人间陌路人》。
镇长夫人把双手伸进浴袍两边的口袋里。“最近,这间房数你来得最勤。”
她准备再次离开,做势欲走,走之前,她问:“这间屋子是你在用,对吗?”
莉赛尔对背后严厉地小声说:“保持安静,蠢猪,看着点街上。”她缓缓地对伊尔莎·赫曼说:“那所有这些书……”
那些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