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观察的莉赛尔早已看出这个陌生人和自己的共同之处了。他们都是在焦虑不安中到达汉密尔街的。他们都做噩梦。
爸爸进来前,已经在门口看到了这幕——马克斯·范登伯格紧紧抓着莉赛尔的手和他那张绝望的脸,这两者都不肯让莉赛尔离开。
家人,朋友,敌人。
莉赛尔本能地朝后退。
她时常站在他面前,想象这样的场面:他刚刚醒来,他的眼睛倏地睁开,盯着她——眼对眼地盯着她。这种被当场抓住的想法让她既烦恼又兴奋。她害怕这样的念头,又老想着它。只有妈妈的呼唤才能让她离开。当他醒来时,她可能不在场,这感觉让她有些宽慰,同时又让她失望。
“求您了。”
“啊!”
“看来,你们已经认识了。”爸爸说。
在他熟睡的时候,莉赛尔观察过他。你可以想象,到第三天的时候,这种观察变成了一种牵挂,得去看看他,得去看看他是否还有呼吸。现在,她说得出能证明他还有气的特征了,他嘴唇的蠕动,他撅起的胡子,那几缕微微摆动的头发——可能是他在做梦,都证明他还活着。
他嘴里发出了这个声音。
有时,在这样马拉松式的长眠中,他也会说梦话。
“求您了。”他小声说。
他嘴里嘟嘟囔囔地念叨着一长串名字。
但还是慢了一步。
陌生人抓住了她的前臂,他那只手在被窝里捂得暖暖的。
他们都和他一起躺在毯子下面。有一次,他像是在和自己争辩。“不,”他低声说,这个词被重复了七次,“不。”
马克斯的手指渐渐变冷了。
他看到一个女孩颠倒的脸——她正在俯视他。由于陌生感,他感觉到一阵烦躁不安,他努力回忆着——他试图回忆起身在何处。几秒钟后,他才挠挠头(听上去是在沙沙作响),瞅着她。他手足无措。既然他睁开了眼睛,女孩就能看到它们了,那是一双温暖湿润的褐色眼睛,浑浊,忧虑。
快到黄昏时分了,天色灰暗,只有一点暗淡的光线透过窗帘射进了这间屋子。你们要是乐观,可以把这光线想象成是古铜色的。
他是在令人不快的迷茫中醒来的。他先睁开双眼,然后张开嘴巴,接着坐起身来,直挺挺地坐起来。
“爸爸!”莉赛尔大叫起来。
马克斯·范登伯格一连睡了三天。
伊萨克,鲁思婶婶,萨拉,妈妈,沃尔特·库格勒。
他的声音也像长着手指甲似的伸了过来,将她牢牢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