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咖啡的休息时间快结束了。
他并没有因为叛国罪或是帮助犹太人之类的事情被逮捕。汉斯·休伯曼得到了奖励,至少在某些人的眼里是这样。这怎么可能呢?
五天后,当莉赛尔继续观察天气的时候,她没有机会去看天空了。
的确还有。
芭芭拉抽着烟。烟头上结了长长的一截烟灰。科特接过烟,吹去灰尘,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还给母亲。
他们的城市遭到了轰炸。
在这间被炮弹震得休克的厨房里,在靠近炉子的某个地方,有一台孤独的、劳累过度的打字机。它放在一间年久失修的空房子里。它的键盘已经褪色,一个空格键高高立起,等待复位。窗外吹来的微风使它轻轻晃动。
十一月初的一个星期三,真正的惩罚寄到了信箱里。表面上来看,像是一则好消息。
这是德国军队在战场上的逐渐失利的表现。
罗莎的右眼下面仿佛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裂缝,她那张纸板似的脸很快裂开,不是从中间裂开的,而是从右边裂开。裂缝弯弯曲曲地呈弧线形沿着她的脸颊一直延伸到下巴。
厨房里放着的文件
莉赛尔看着妈妈。
“上帝啊,可别派我去苏联。”爸爸说。
“啥?”
抽完烟后,鲁迪的母亲望着天空,用手梳理着纹丝不乱的头发。
“我爸爸也要走了。”科特说。
她犹豫了一下,继续朝台阶这边走过来。
你的地下室里也不该藏着个犹太人。
星期五,来了一份通知书,告诉他们汉斯·休伯曼被应征入伍了。纳粹党的成员当然会乐于为赢得战争尽自己的一份力量,通知书的最后这样写道。如果他不去,后果自负。
莉赛尔浏览这封信时,能够透过被打字机弄破的信纸看到木头餐桌。“义务”和“责任”这样的字眼在信里十分显眼。她的胃里酸水直冒,她想呕吐。“这是什么?”
他们需要更多的人来补充兵源,在大多数情况下,最艰苦的工作很可能分配给那些“最坏”的人。
爸爸平静地回答。“我想我教过你读书认字,我的小姑娘。”他的话里没有一丝愤怒或讽刺挖苦,只是一句空洞的话,与他脸上的表情非常相配。
二十分钟后,一个女孩站在汉密尔街上
他把信递给她,她一边读信,手一边发抖。这些文字被用力地写在纸上。
纳粹德国的配给证上,没有“惩罚”这一栏,但是这东西每个人都有份。对一些人来说,那意味着在战火中死在异国他乡,对其余的人来说,那意味着战争结束后,全欧洲六百万人死于战火时,他们所面临的贫困和罪恶。许多人一定看见了对他们的惩罚正在降临,但只有百分之几的人欢迎它的到来,其中之一就是汉斯·休伯曼。
你不该在大街上帮助犹太人。
一堆纸随意地堆在门边,足有一人多高,这些纸是易燃品。
“妈妈,汤烧开了。”
他们在苏联战场上节节败退。
一群孩子正在踢球,就在迪勒太太的商店旁。
“他们没有。”
莉赛尔忙跑过去,把汤从炉子上端走。“汤烧开了。”成功地拯救完这锅汤后,她转过身,望着她的养父母,他们的脸像一片被遗弃的废墟。“爸爸,怎么回事?”
首先,他受到的惩罚是不安。没能找到马克斯·范登伯格让他坐立不安,莉赛尔看到他为了这件事寝食难安,站在安佩尔河的桥上发呆。他不拉手风琴了。他眼睛里的快乐的银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事情糟透了。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片沉寂。
她望着天空,悄悄说着:“今天的天空是柔软的,马克斯,天上的云是软绵绵的,悲伤的,还有……”她看着远方,双手交叉着抱在胸前。她想到了即将上战场的爸爸,两手紧紧抓住身体两侧的衣服。“天气很冷,马克斯,太冷了……”
莉赛尔刚为霍茨佩菲尔太太读完书回来。厨房里的气氛凝重,一方面是因为豌豆汤冒着腾腾的热气,另一方面是因为汉斯和罗莎·休伯曼那两张茫然失措的脸。爸爸呆坐着,妈妈站在他身后,炉子上的汤开始沸腾了。
“纳粹党?”罗莎问,“我以为他们不要你了……”
隔壁,芭芭拉·斯丹纳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她坐在自己家门前的台阶上,浑身颤抖,嘴里抽着一支烟。莉赛尔经过时,科特恰好从屋里出来。他走过来,坐在母亲身边。他看见女孩停住了脚步,就对她大声说话。“过来吧,莉赛尔,鲁迪马上就出来。”
事实上,只有后来莉赛尔开始写作的时候,才见到了真正的打字机。她想知道有多少封信被当做惩罚寄给了像汉斯·休伯曼和亚历克斯·斯丹纳这样的德国人手里——那些帮助过无助者的人,那些拒绝让别人带走自己孩子的人。
“要是别人要带走你的孩子,”芭芭拉·斯丹纳不像是在对他们说话,“你最好同意。”
爸爸坐下来又读了一遍信。
“肯定还有别的。”
我们很高兴地通知你,你加入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的申请最后得到了批准……
莉赛尔·梅明格想象中的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