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我们就没法读书了,妈妈。”莉赛尔说。
地下室里没有电灯,他们就拿了一盏煤油灯下去。渐渐地,从学校到家里,从河边到地下室,从风和日丽的日子到阴云密布的日子,莉赛尔学会了读书和写字。
“好的,妈妈。”
他走进厨房,说:“对不起,妈妈,她今天不跟你一起出去了。”
“没什么,妈妈。”
妈妈把衣物放到桌子上,准备给他们泼点冷水。“你说啥?”
一次,在地下室上课时,爸爸没有用砂纸(砂纸快用光了),他拿出了一支刷子。休伯曼家没有什么奢侈品,但油漆管够,用在莉赛尔的学习上是绰绰有余。爸爸说一个单词,女孩就要大声拼出来,并写在墙上,一直到她说对写对为止。过了一个月,这面墙上写满了单词,爸爸会再刷上一层水泥。
等他们又走了几步。“莉赛尔,你穿得暖和吗?”
厨房里的人都等待着。爸爸开始反击了。“我们替你去送衣服。”
你可以想象得出妈妈的反应。
妈妈笑了。“你他妈的要教她学啥?”她的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又给爸爸当头一棒,“好像你挺能耐,你这只蠢猪!”
“肮脏的小母猪,你耳朵聋了!你身上穿得暖不暖和?待会儿会更冷的!”
她看出来了,不过,要等到后来所有真相都浮出水面时她才能明白这一切。她没有看到过爸爸拉琴时走神,她不了解汉斯·休伯曼的手风琴的故事。在不久的将来,这个故事会在一天凌晨到达汉密尔街三十三号,外面穿着肩头皱巴巴的,满是褶子的夹克,随身携带着一个手提箱,一本书,还有两个问题。这是一个故事。故事之后的故事。故事里的故事。
一个星期四,刚过了下午三点,妈妈让莉赛尔准备和她一起去送洗好的衣物,爸爸却另有打算。
爸爸咧开嘴巴笑起来,他指指女孩。“书、砂纸、铅笔,”他命令道,“还有手风琴!”她差点忘了带上琴。不一会儿,他们就站在汉密尔街上了,手里拿着书、乐器和洗衣袋。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她高兴了。
在拐弯处,爸爸弯下腰系鞋带。“莉赛尔,”他问,“能帮我卷支烟吗?”
“你身上臭死了,”妈妈对汉斯嚷道,“一股子烟味和煤油味。”
从接下来的几周一直到夏天,午夜课堂都会在每晚的噩梦后开始。又发生了两起尿床事件,汉斯·休伯曼依旧重复着洗床单的活儿,然后接着进行写写画画的学习。凌晨时分,即使是小声说话也显得格外响亮。
“罗莎,”有一回,汉斯忍不住打断了她那滔滔不绝的话匣子,“你能帮帮忙吗?”
他身上起了点变化,微小的变化。
她从炉子上抬起头看看他。“啥事?”
最后他们只好搬到地下室去。
她躺在茂密的草丛中。
“我请求你也好,恳求你也好,拜托你把嘴巴闭上五分钟,行吗?”
“你说啥,小母猪?”
“我就可以从那些小矮人的班上升级了。”
爸爸的脸
至于说现在,只用在乎莉赛尔一个人的感受,她沉醉在音乐中。
“她在读书,”爸爸说着冲莉赛尔眨眨眼,脸上露出坚定的微笑,“和我一起读书。我在教她读书。我们要去安佩尔河上游,我练习手风琴的地方。”
他的眼神游离而迷茫,从他脸上看不到任何答案。
河上有一座用长长的木板搭成的桥。
“我觉得你听得很清楚了,罗莎。”
妈妈查看着洗衣袋,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哪个在问你,蠢猪?走,莉赛尔。”
至少现在看不出。
他们朝迪勒太太家走去,不时回头看看妈妈是不是还站在门口监视他们。她的确这样做了,还冲他们大声嚷嚷,“莉赛尔,把衣服拿高点儿,别弄皱了!”
他们坐在离桥三十多米远的一片草地上,写下一个个单词,并大声朗读着这些单词。夜幕降临时,汉斯拉起了手风琴。莉赛尔看着爸爸,欣赏着他的演奏,虽然她没有马上注意到那晚爸爸拉琴时脸上复杂的表情。
“你说什么?”
天气晴朗的时候,他们下午就去安佩尔河边学习。天气不好的时候,他们就在地下室里学习,这主要是因为妈妈的缘故。起初,他们是打算在厨房里学习的,可惜不现实。
学习继续进行。
她的话里包含着很强的自尊意识。
在地下室学了好些个晚上以后,莉赛尔蹲在盥洗室里,听到了厨房里传来的说话声。
他们一送完衣服就往回走,来到安佩尔河边。这条河从小镇旁边流过,朝着达豪集中营的方向流去。
“要不了多久,”爸爸告诉她,“你就是闭上眼睛都能够读那本可怕的掘墓的书了。”
“你这个下流——”她停下来考虑,脏话暂时没从嘴里蹦出来,“天黑前滚回来。”
莉赛尔坐在水里,琢磨着爸爸衣服上的那股子味道。那不是别的味道,那是友谊的味道,她在自己身上也能闻到同样的味道。她笑着闻闻自己肩膀上的味道,连洗澡水渐渐冷了都浑然不觉。
当然,也有让她烦心的事。有几次,爸爸差点对她发火了。“快点,莉赛尔,”他会催促她,“你知道这个单词,你知道的!”她总是在一切看上去挺顺利的时候出岔子。
他的话终于引起了妈妈的注意。
她闭上双眼,聆听着每一个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