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到外面,莉拉就缓过来了,她甩开了斯特凡诺的手。他们一起走了一段,她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她的哥哥现在和皮诺奇娅、他们的几个孩子,还有他丈母娘住在卡拉奇家以前的老房子里。詹纳罗在那里,他一看到父母出现就开始叫喊,又是一场争吵,先是父亲和儿子,然后是母亲和儿子。刚开始里诺没说话,然后他说起了他妹妹从小给他带来的伤害。这时候斯特凡诺也插了进来,里诺也开始骂他,说所有的灾难都从他身上开始,他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但他先是被莉拉后是被索拉拉骗了。他们快要打起来。皮诺奇娅把丈夫拉住了,她小声说:“你说得对,但这不是吵架的时候,消消气。”老玛丽亚太太不得不喘着气,拉住斯特凡诺:“够了,我的孩子,你就假装没听到,里诺比你病得还厉害。”这时候莉拉死死抓住了她儿子,把他带走了。
心脏病把他摧毁了,他被吓到了。他现在吃得很少,不喝酒,不抽烟,也不能太激动。但莉拉去时,他非常激动,他的激动是有道理的。因为心脏病的缘故,他把那家肉食店彻底关掉了,艾达为了自己和女儿向他要钱,他妹妹皮诺奇娅和母亲玛丽亚也指望他养活,玛丽莎和她的几个孩子也指望他。莉拉马上明白,斯特凡诺想用詹纳罗为借口问她要钱。实际上,尽管他几天前就把儿子从家里赶了出去,他还在捍卫詹纳罗,玛丽莎在声援他。他说,为了让詹纳罗得到更好的治疗,需要很多很多钱。这时候莉拉说,她再也不会给任何人一分钱,她再也不想理会什么亲戚、朋友和整个城区,他们吵得更凶了。斯特凡诺满眼泪水,叫喊着列举了那些年他失去的东西——从肉食店到他的房子,而且他话里的意思是这都是莉拉应该承担的责任。但玛丽莎对她的指责更可怕,她叫喊着说:“阿方索因为你才被毁掉了,你把我们所有人都毁掉了,你比索拉拉兄弟还要糟糕,你的孩子被偷走了,那是你活该!”
有一天晚上,我得知她儿子又开始吸毒。她一句话都没说,也没告诉恩佐,就去斯特凡诺家里找她儿子了。那是新城区的房子,也是她十几年前结婚后住的地方。但她没找到儿子:詹纳罗和父亲吵架了,已经搬到他舅舅里诺家里去了。斯特凡诺和玛丽莎对她都充满了敌意,他们现在已经生活在一起了,之前那个英俊的男人已经瘦成一把骨头了,他非常苍白,身上穿的衣服好像大了两个号。
我时不时离开那不勒斯去出差,离开把我和她房间隔开的那几道台阶,离开小花园和大路。在那些时刻,我会舒一口气,我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穿上优雅的衣服,甚至是我生完孩子之后遗留的一丝跛足的痕迹,也成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特点。尽管我经常讽刺那些文人和艺术家的种种表现,但对当时的我来说,所有和出版、电影、电视以及任何与艺术沾边的事儿,都是充满想象的风景,我都愿意投入其中。我去参加那些浮夸的研讨会和笔会,各种大型演出、展览、电影还有作品推广会。我喜欢参与其中,当我坐在前排那些预留的位子上和那些名流一起很舒适地欣赏节目时,我觉得非常有面子。莉拉一直生活在她的恐惧里,她从来都没有可以让她散心的事儿。有一次我受邀去圣卡罗剧院看一场歌剧——那是个非常神奇的地方,我自己从来都没进去过,我坚持要带她去,但她不想去,后来我说服卡门陪我去。分散注意力——假如可以这样说的话,已经成了另一个让她痛苦的原因。这是一种新的痛苦,就像解药一样作用于她,她变得很有决心,充满斗志,就像一个知道自己要淹死的人,但还是摆动着胳膊和腿想浮上水面。
只有在这时候,莉拉才不说话了,她看了看周围,想找一把椅子坐下来。她没有找到椅子,就靠在了客厅的墙壁上。十几年前,这是她的客厅,当时墙壁是白色的,家具崭新,一切都完好无损,没有被在那里长大的孩子糟蹋,没有被大人疏忽。“我们走吧。”斯特凡诺跟她说,也许他已经意识到玛丽莎太夸张了,“我们去找詹纳罗吧。”他们一起出去了,斯特凡诺扶着她,他们一起去里诺家。
但在路上,里诺就赶了上来,他们听到他在身后走得气喘吁吁。他想要钱,他想尽一切办法要钱,马上就要。他说:“你如果不管我,我会死了。”莉拉接着往前走,她哥哥推她,全身发抖,笑着拽她的一条胳膊。詹纳罗哭了起来,对她喊道:“你有钱,妈,给他点钱吧。”但这时候莉拉把哥哥赶走了,她把儿子拉回家里,一字一句地说:“你要成为这样吗?你想落到你舅舅那个地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