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罗和黛黛终于回来了,他们看起来心情都很好。晚上,几个姑娘围在他周围,听他说话。他说他要去一栋红砖建筑里工作,那是一栋非常宏伟的楼房,很漂亮,入口处有一座雕像,那是一座神情严肃的雕像,颜色很深,除了一只鞋子很亮,这只鞋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简直像金子做的,那是因为进进出出的学生都会去摸它,他们觉得摸一下可以带来好运。他们几个把我排除在外,聊得很开心。每次遇到这样的时刻,我都会想,彼得罗现在不用每天都当她们的父亲,因此他是一个完美的父亲,伊玛也很喜欢他。也许在男人跟前,事情只能这样:一起生活一段时间,生完孩子然后散伙。假如是尼诺那样轻浮的男人会不负任何责任地走开;假如是像彼得罗一样严肃的人,他们会承担所有义务,给孩子所需要的东西,会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无论是对于男人还是女人,那种夫妻相互忠诚、白头到老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为什么我们要觉得可怜的詹纳罗对黛黛是一个威胁呢?黛黛会体验她的激情,然后燃尽这种激情,继续走自己的路,可能时不时会和詹纳罗见面,说一些温情的话。事情的发展是可以预测的:为什么我希望我女儿作出不同的选择呢?
这些问题让我很尴尬,我决定用我能显示出来的最权威的语气,告诉几个孩子该睡觉了。艾尔莎刚才发誓说,用不了几年,拿到高中毕业证之后,她会去美国和她父亲一起生活。伊玛拉着彼得罗的一条胳膊,也想得到他的关注,她当然想要问彼得罗,能不能让她也去。黛黛有些忐忑地沉默着,我想,也许问题已经解决了,里诺已经被放置在一边了,现在她正对着艾尔莎说:“你还要等四年,我高中要毕业了,顶多还有一个月,我就可以去找爸爸了。”
我不仅采取了这个策略,还给彼得罗打了电话。他正准备去波士顿,他去意已决。他很生多莉娅娜的气,用很厌烦的语气对我说,多莉娅娜现在露出了本性,她是一个不可靠的人,没有底线,然后他耐心听我讲了这些。我跟他说了黛黛的事儿,他很熟悉里诺,也记得里诺小时候的样子,也知道他长大了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他问了我好几次,就是想确信自己没搞错:“他没有毒品的问题吗?”又问:“他工作吗?”最后他说:“这是一件不着边际的事儿。”我们两个达成一致,但我们都知道这个女儿的脾气,这不是她一时兴起的决定。
我很高兴我们的看法一致,我让他来那不勒斯和黛黛谈谈。他答应说要来,但他有很多事儿要做,最后黛黛快要考试时他才出现了,其实是他在出发去美国之前来向两个女儿告别。我们有很长时间都没见面了,他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头发已经灰白了,身体看起来笨重了一些。在蒂娜失踪之前,他见过莉拉和恩佐——后来几次,他来看女儿时都只停留了几个小时,就把两个女儿带去旅行了。他这次来对莉拉和恩佐也很关心。彼得罗是一个客气的男人,他很小心,没有用自己大教授的身份让别人不自在。他和莉拉还有恩佐聊了很久,我很熟悉他严肃、投入的样子,在过去这可能让我觉得很讨厌,但现在我很欣赏这一点,因为他不是做做样子。黛黛说话时和她父亲很像,也是那种神情。关于蒂娜,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恩佐不动声色,莉拉的脸色明朗起来了,感谢他之前写的那封感人的信,她说那封信对她帮助很大,他客气了一下。我那时才知道,因为蒂娜失踪的事情,彼得罗给他们写过信,莉拉真诚的感激也让我很惊讶。莉拉把恩佐完全排除在对话之外,跟我的前夫谈起了那不勒斯的事。他们谈了很久切拉马莱楼的历史,我知道那栋楼在基亚亚街上,我那时候才发现,她知道那座宫殿的结构、历史还有里面的珍藏。彼得罗满怀兴趣在听,我很气愤,我希望他能跟两个女儿多待一会儿,尤其是要面对黛黛的问题。
莉拉终于说完了。彼得罗先是和艾尔莎、伊玛亲热地交谈了一会儿,然后他找机会把黛黛叫到一边,父女俩谈了很久,他们都很平静。他们一边在大路边上走着,一边说话,我透过窗子看着他们。让我惊异的是,我是第一次发现他们是那么相似,黛黛的头发不像她父亲那么茂密,但她骨架很大,走路姿势有些笨拙,和她父亲很像。她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有着女性柔软的一面,但她的每个动作、每个步子都和彼得罗如出一辙,都好像她是从彼得罗的身体里冒出来的。我站在窗前很出神地看着他们。时间过去了很久,他们还在那里聊,艾尔莎和伊玛都开始不耐烦了。艾尔莎跺着脚说:“我也有话要和爸爸说,现在他要走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告诉他啊?”伊玛也嘀咕了一句:“他说,他待会儿也会和我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