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是真的,莉拉好好的,没什么新状况。她还是那个非常不安的女人,有那种让人无法抵挡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让她与众不同。她做的每件事情,无论好坏(她对怀孕的反应,她对米凯莱做了什么,他现在趴下了,她在城区做什么)还是让我们觉得,她的体验要比我们强烈,因为这个缘故,她的时间好像过得比我们慢。我跟她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尤其是我母亲生病的缘故,我经常回城区,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新的平衡。也许因为我的公众形象,也许因为我私人生活里的那些麻烦,我觉得自己要比莉拉成熟,而且我越来越确信,我可以把她接纳入我的生活,承认她的魅力,但不为之痛苦。
在那几个月,我总是东奔西跑,时间过得飞快。奇怪的是,即使是我带着母亲穿过整个城市去看病,我也感觉很轻松。假如我不知道把孩子交给谁照顾,我有时候会去找卡门,有时候甚至向阿方索求助——他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说我有事儿可以找他。但我最信任的人,尤其是黛黛和艾尔莎最愿意一起待的人,还是莉拉,但她一直工作缠身,而且怀孕也让她很疲惫。我们的肚子膨胀的方式也不一样。我的肚子又大又宽,像是向两边伸展开了,而不是向前;她的肚子很小,在窄窄的胯骨中间,像一个正要从骨盆滚下来的皮球。
医生总是跟我们说,一切正常,检查结果很棒,都很顺利。她特别注重我们的体重——莉拉一直那么瘦,而我总是趋向于发胖,每次检查时,她都要说莉拉的状况比我要好。总之,尽管我们俩都有很多麻烦事儿要面对,但在那种情况下,我们一直都很幸福,在三十六岁时,我们又找到交流感情的方式,尽管各个方面差别很大,但我们的心很近。
那是一个小时的快乐时光,很难得。有一次,我想着我们身体里正在成形的小生命,我想到了小时候我们在院子里,一个挨着一个坐着,就像现在在等候大厅里一样,那时候我们抱着娃娃在扮家家。我的娃娃名叫蒂娜,她的叫诺。她把蒂娜扔到了黑暗的地窖里,我出于报复,把她的娃娃也扔了下去。我问她:“你记不记得?”她有些迷惘,脸上带着一个柔和的微笑,好像很难回想起来。然后,我在她耳边笑着告诉她,我们来到可怕的阿奇勒·卡拉奇的门前,当时的勇气,还有感到的恐怖。阿奇勒是她未来丈夫的父亲,我们说他偷了我们的娃娃。她也笑了起来,我们像两个傻子一样在笑,惊扰了周围那些安静地等待的大肚子女人。
我一对尼诺说了我怀孕的事儿,他就把我带到了一个妇科医生那里,那是他同事的妻子。我比较喜欢那个女医生,她很专业,也很热情,她的态度和能力,佛罗伦萨的那帮医生简直没法比。我很热情地和莉拉谈到了这位医生,促使她和我一起去试一下。后来我们一起去找医生检查,我们和医生说好了要同时进去。轮到我检查时,她待在一个角落里,默不作声;当轮到她时,我会拉着她的一只手,因为她在医生面前还是会很紧张。但最完美的时候是我们在等候大厅的时候,我可以暂时忘却我母亲的病,回到小时候。我们喜欢挨着坐着:我是金发,她是黑色;我很安静,她很焦虑;我很客气,她很狐疑。我们是两个相反的人,但又那么一致,我们和其他怀孕的女人不同,我们用嘲讽的目光看她们。
但是,当我上到塔索街,她赶回城区,在我看来,我们之间的距离又扯开了。毫无疑问,我们现在的息息相通是真实的,我们喜欢待在一起,这会让我们的生活轻松一些。但是有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我几乎对她讲了我所有的事,但她对我几乎什么都没说。从我的方面,我没办法不对她说我母亲的事儿,我正在写的文章,或者黛黛和艾尔莎的问题,甚至是我作为情人和妻子的处境(我没有说是谁的妻子和情人,因为最好不要提到尼诺的名字,其余的事情我都会跟她说)。当她说到自己,说到她父母、里诺、弟弟妹妹还有詹纳罗给她带来的不安,她还会说到我们的朋友和认识的人——恩佐、米凯莱、马尔切洛·索拉拉,还有整个城区时,她说得很含糊,就好像她无法彻底信任我。很明显,我是已经离开的人,尽管我又回来了,但我的眼光不一样了,我生活在那不勒斯的富人区,已经没法完全被我的城区接纳了。
只有在护士叫我们时,我们才止住笑:赛鲁罗和格雷科——我们给的都是我们在娘家时的名字。护士是一个很开朗的人,每次碰到莉拉,都会摸着莉拉的肚子说:“这里头是个小子。”对我说:“这是个丫头。”然后她带我们进去。我对莉拉小声说:“我已经两个丫头了,你真的生个小子,你能不能给我啊?”她回答说:“好呀,我们换一下,这有什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