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句答话方才出口,索尔戴罗和他听了突然后退一步,如同受了惊吓的人。前一位转向维吉尔,后一位转向另一个坐着的灵魂,叫道:“库拉多,站起来!来看看上帝所允许的恩惠。”于是又转向我说:“上帝给你这样特殊的恩惠,我真不识他的意旨何在。假使你回到巨浪的对岸,请你叫我的女儿乔万娜替我祈祷,上天对于无罪者的请求是可以答允的。我不信她的母亲还爱我,自从她脱去白头巾以后;可是她的不幸要叫她懊悔呢。从她的行为来看,很可以明白一个女人的情火是多么的短促,假使不用注视和接触去再点着他。米兰人盾牌上的蝮蛇替她做的坟墓,不及加卢拉的雄鸡做得漂亮吧。”他这样说着,从他脸上的色彩看来,他胸中是有一股热忱的。
我想,不过走了三步罢了,我们已经降到谷里,那时有一个灵魂注视我,似乎想认识我的模样。此时天色已经昏暗,但是他和我之间,因为接近的缘故,以前看得模糊,现在反而清楚了。他向我走,我向他走。尊严的审判官尼诺呀!我看见你在这里,不在罪人的队里,我多么欢喜呀!我们行了敬礼,说了所有的客气话,于是他对我说:“你从什么时候到了这座山的脚下,渡过了遥远的海面?”我对他说:“哦!我是经过了悲惨之地,今天早晨才到的;我仍在第一生命,我这样行进以求其他生命。”
那位受招呼而走近审判官的灵魂,在此袭击的时间,他并没有停止注视我。于是他说:“那神灯引导你上升,是知道你有足够的决心,好比有足够的蜡烛,使你直到灿烂的天顶!假使你知道玛格拉山谷或其邻近的新闻,那么请你告诉我,因为我曾经是那里的主人。我叫做库拉多·玛拉斯庇那,我不是老的,我是他的后裔。我对于我的家族太爱了,所以我在这里涤罪。”
我对他说:“可惜!我没有到过你的家乡,但在欧罗巴全境,谁不知道呢?你的家族,声名远布,使那里的缙绅先生,那里的城市小邑,虽然没有到过的人也听熟了。我可以对你发誓:你的可尊敬的家族,在慷慨解囊和拔剑相助两件事方面,保持着不褪色的光荣,和我的上升是一样的真实。那里的风俗人情都特别好,当全世界走向邪路的时候,他却走在正道上面,蔑视曲折的小径。”
当时我的眼光注视天际,向着那行得最慢的群星,譬如车轮上接近轴心之处。我的引导人对我说:“我的孩子,你看着什么?”我对他说:“我看着那三颗星,他们的光芒掩盖了全南极。”他对我说:“今天早晨你所看见的四颗明星,现在在下面,而现在的三颗正在他们早晨的位置。”
读者诸君!于此请用敏锐的眼光抓住了真实,因为那层幕很薄,是很容易透视过去的。
花谷的黄昏。
那时正是航海人回想而心酸的时候,在那天他们和至亲好友告别;那时也正是初上征途的香客,远闻钟声,如泣斜阳,因而神伤闺里的时候;那时我开始放松我的听觉,注视灵魂中起立的一个。他做一种手势,要求别人谛听。他两手连着,举向天空,眼望东方,好像对上帝说:“除你以外,我不想念。”于是,从他嘴里发出多么虔敬和多么柔和的音调,我听了出神,忘记自己。那赞美歌的第一句是:“在阳光消散之前。”其他的灵魂,也以同样虔敬柔和的音调,眼望着天,跟着第一个,唱完了全歌。
他又说:“去吧!等待太阳困在那白羊四脚所践踏的床上七次,你这番亲切的意见,一定会确定在你的头脑里,如同钉进去一般,强过别人的传说,假使天命并不中途变更。”
那时我看见这高贵的一队,静静地望着天空,似乎等待着什么,面色是淡白的,态度是谦逊的。于是我望见出现两位天使,从天下降,手拿折断而无锋尖的火剑。他们的衣裳绿如初生的嫩叶,因为受他们绿翼的扇动,飘扬在后面。一位停息在高岗的这边,另一位停息在高岗的那边,灵魂们正处在他们的中间。我看得清楚,他们的头发都是金栗色,但是他们的脸使人看得眼花,因为光芒太强烈了。索尔戴罗说:“他们两位都是从乌利亚的怀抱里下降,来守护这山谷的,因为那条蛇将要出现了。”我不知道他究竟从哪条路来,只是向四周注视,因为害怕的缘故,我贴近了我忠实的引导人的肩膀。那时索尔戴罗又说:“现在我们走进谷中去吧,可以和那些大人物谈谈,他们也很欢喜看见你们呢。”
维吉尔说话的时候,索尔戴罗突然把他拉近,说:“看!那里是我们的敌人!”他用手指指点给维吉尔看。在那山谷没有高岗的一处,出现了一条蛇,这也许就是拿苦果给夏娃吃的一条。这条恶虫在花草里爬着,不时把头回到他的背上舐着,好比舐自己的毛的走兽。那时我也没有看见,所以也不能叙述,两只天雕怎样起飞,不过我已经看见他们在突进了。绿翼在空中扇动,呼呼有声,那条蛇已经逃走了,天使回来了,像飞一般,返到原来的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