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看见别人,别人看不见我,默默地走过去,是我对不起别人,因此我转脸向着我聪明的顾问。可是他已经知道我未宣布的意思了,他不等我开口,便说:“你说吧!简洁些,确当些。”
她说:“嗬!真是新奇的事情!这是上帝对于你仁爱的一大证明!你的祈祷对于我是不会没有帮助的!假使你回到托斯卡那地方,我请求你恢复我的声名在我亲族之中。你将在那班轻狂的人民之中找着他们,这些人民既错信了塔拉莫奈港口,又失望于狄阿娜河的发掘,但最扫兴的还是那班海军大将呢。”
那灵魂答道:“我是锡耶纳女人,我和这些人在一起忏悔我生平的罪恶,我把眼泪献给他,我们请求他降临在我们面前。虽则我的名字叫做萨庇娅,可是我并不聪明;我欢喜别人有灾祸,甚于我自己有幸福。免得你误会我的意思,我举出一桩事实来作例,请你判断我是否糊涂,那时我的生命已趋向下降的路了。我的同乡人和他们的敌人在科勒交战,当时我祷告上帝,结果正如我意:我的同乡人战败了,尝着崩溃的痛苦。当我看见他们败退的时候,我感觉一种无可比喻的愉快。于是我抬头向着上帝,傲慢地叫道:‘现在我不怕你了!好比乌鸦见着最初的春光一般。我到了生命的终端,才和上帝修好;而且,假使不是彼埃尔·贝底那对于我作虔敬的祈祷,他的慈悲改变了我的命运,那么我还不能这么早到这里来还债。然而,你是谁呢?你这样来访问我们的情况;我相信你是睁着眼睛的,而且是一边呼吸,一边说话的。”
维吉尔在我的右边,在这边行走有落入深渊的危险,因为那圆环的山路是没有栏杆的。在我的左边是那班虔敬的灵魂,他们的脸上,淌着由缝口流出的泪水。我转身向他们说:“啊!灵魂们呀!你们一定可以见到最高的光呢,这是你们唯一的企求呀!不久,神恩便可洗去你们意识上的泡沫,把清流贯注到你们的精神里面了!请你们告诉我(这个是你们对我的美意),这里是否有拉丁人,假使我知道了他,也许对于他会有些益处吧。”
诗人说:“假使我们等在这里,希望有人来告诉我们路径,我恐怕太迟慢了。”于是他注视着太阳,以右足为枢纽,转动身体的左部。他说:“温和的阳光呀!我信任你而走进了新路,我们在这里需要引导,于是你引导我们。你使世界有热气,你使世界有光芒。假使没有其他相反的理由,那么你的光永远是我们的引导人。”
我们走了一会儿,约计有一里路光景,因我们为意志所迫,所以在短时间内能行很长的路程。那时我们听见有些精灵飞向我们,但是我们看不见他们,只听见他们发出召赴爱之筵席的声音。第一个声音在空气中流过的是:“他们没有酒了!”这句话在我们后面复述了几遍呢。此种声音去远了,又听见说:“我是俄瑞斯忒斯!”这句话马上过去了,并未多留。我说:“我的父亲呀!这些声音是从何而来的呢?”我发问的时候,又有第三个声音,说:“爱那些对你们做了恶事的!”我和善的老师答说:“在这个圈子里,惩戒嫉妒的罪恶,所以爱在这里是马鞭,还有些相反的话句是马勒,我想你在到达赦罪的关口之前,你总可以听见的。但是你向前用心看看,你将望见那儿有许多人坐着,每一个都靠着山壁。”
我对她说:“我的眼睛总有一天要闭着在这里,只是并不长久;因为我嫉妒的眼光对于上帝并不太讨厌。使我精神上最生恐惧的是下面一层的刑罚,因为那里的重物就要压碎我呀!”于是她又说:“假使你还预备回转去,那么谁把你带到这里来的呢?”我说:“伴我来的人他不肯说。至于我呢,不错,我是活人,假使你有吩咐,我很愿意效劳!”
第二层:惩妒。锡耶纳贵妇萨庇娅。
“我的兄弟!我们每个人都是那唯一的真实的城市之一员;但你的话也许是指着曾经旅行到意大利的灵魂吧。”这句答话是从我立着稍远之处发出来的,因为我那时的发声高,所以能及远处。在那些灵魂之中,我辨别得出是谁等着要和我说话;假使有人问我什么理由,这是因为他和瞎子一样,举着下巴等在那里的缘故。我说:“灵魂!你的苦修行是为着上升,假使刚才是你回答我的,那么请你告诉我:你的生长地也好,你的名字也好。”
我们到了阶梯的顶上,那里是山腹的第二层平地圈,升到那里的可以洗涤了罪恶。这一层和下面的第一层相像,只是圈子小一些罢了。那里没有形象,也没有雕刻;山壁是空的,山路是平的,眼前所见的只是一片岩石的铅色罢了。
于是我睁大我的眼睛向前看,果然望见许多灵魂披着斗篷,斗篷的颜色和岩石一般。我们走得更接近他们的时候,我听见叫道:“马利亚,为我们祈祷!”我又听见他们叫着米凯勒、圣彼得和其他诸圣。我相信今日地面上没有这样狠心的人,对于我所看见的不表示一种同情之感;因为当我走近这些灵魂的时候,我看清了他们的形状,一阵心酸,竟使我落泪。一块粗毛布裹着他们;他们肩头和肩头互相靠着,背部都靠着山壁。如同一无所有的瞎子,在赦罪的日子,在教堂大门前求乞,每个人都把头倾在他邻人的肩上,因此激发人的怜悯心,不仅用话句打动别人,就是他们的一副姿态也绝不是无力的。又如同瞎子不能感觉阳光,这些忏悔的灵魂也是拒绝阳光的,因为每个人的眼皮都用铁丝缝合着;有时捕着的野鹰不肯安静,人便把他的眼皮缝合起来,这两件事有些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