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立在斜塔卡里森达倾侧的一面,仰望着向前去的一朵白云,那时他觉着的幻象正类于这时安泰俄斯给我的。我注意他怎样弯腰,有一个时刻我十分害怕,很懊悔不另择一条路径;但是他轻轻地把我们放到深渊之底,那里吞没了卢奇菲罗和犹大。他并不长久地弯着腰,他自己站了起来,好像船上竖起桅杆一般。
这一个巨人的面孔,据我看来,是和罗马圣彼得寺的松子一般长、一般阔,其余的骨骼依此做比例。所以那堤岸好比是她的裙子,露在堤岸外面的上体,就是三个弗里西亚人堆叠起来也及不到他的头发,因为从他的颈项到深潭的边界足有三丈长呢。
我们于是转向左边走去,行了一箭之地,我们看见第二个巨人,比前面一个还要可怕、还要高大。把他缚在这里,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位工匠的力量。实情是他的左臂在前,右臂在后,都锁在链条上面,而且他露着的身子上有链条绕了五圈。我的引导人说:“这个傲慢的灵魂想和尤比特大神比较气力,因此得着这个酬报。厄菲阿尔特斯是他的名字。在巨人们威吓神灵的时候,他是最努力的一个,那时乱动的臂膀,以后永远不动了。”于是我对他说:“假使可能的话,我希望我的眼睛对于无限大的布里阿留斯有些经验呢。”他回答道:“安泰俄斯靠近手边了,你将看见他的身上没有链条,他能够说话,他将把我们送到万恶之底。你所希望看见的一个站在远处呢。他也是缚着,和这里一个差不多形状,不过面貌更加凶猛些罢了。”厄菲阿尔特斯听了这句话以后,他把身子摇动,从来没有一次地震把一个高塔摇动到如此厉害。那时我觉得他比死神还要可怕,假使我不知道他是缚着,也许我吓死在那里了。
但丁降入第九圈:巨人们。
我的老师说完以后,安泰俄斯立刻把手臂伸出来(赫拉克勒斯早已觉得他们的力量了),他握住我的引导人在手掌里。维吉尔觉得坐安稳了,他对我说:“你快些来吧,我可以抱住你。”于是我和他合作一团。
我们掉转背来向着凄惨的沟,爬上环绕他的堤岸。我们越过堤岸,不发一言。这里不是黑夜,也不是白昼,因此我的眼光不能及到远处,但是我耳朵里听见很高的吹角声,就是雷响也没有这般强。于是我的眼睛向着声音的来处望去。在查理大帝圣功尽弃、殿军大败的时候,罗兰的吹角声也没有这般可怕。
我向着那个方向望了一会儿。我似乎看见许多高塔,于是我说:“老师,这是什么地方?”他对我说:“因为你在昏暗之中望得太远了,你的想象错认了东西。你要是走近些,就看得正确,你就明白你的感觉为距离所欺了。那么我们跑快些吧。”于是他很亲切地拉着我的手,说:“在我们走近以前,免得实在的事物使你过于惊奇,我先告诉你,这些不是高塔,却是一班巨人;他们立在潭子的周围,从脚到脐都在下面。”
如晨雾逐渐消散,远处被水气遮蔽的东西逐渐显露清楚。同样当我们逐渐走近深潭的边界,眼光透过厚密而昏暗的空气,我的错觉逐渐减低,可是我的恐惧也逐渐增高了。因为,像蒙泰雷乔尼城堡周围建着望楼一般,这里环立着许多可怕的巨人(尤比特大神从天上起一个霹雳,仍旧可以惊吓他们的),他们都是上半身露在潭子外面。我已经看清一个的面孔,他的肩膀,他的胸膛和大部分的肚子,他的两只手臂垂着。
自从自然放弃制造这样的动物以来,战神失掉了强有力的兵器,这件事真值得赞美呢。她后来虽然又制造了象和鲸鱼之类,但是已经不大得可怕,而且她也更加谨慎合理了,因为智慧如若和恶念、和蛮力结合在一起,就没有一个人类可以生存了。
同样一个舌头,先是刺伤我,使我两颊绯红,次则做了我的药品;我曾经听见人家说过,阿基琉斯父子所用的矛,也是有刺伤和医疗的功用呢。
于是我们又向前赶路,到了安泰俄斯旁边,除头以外,他露在潭外的身子有五个人张开臂膀那么长。我的老师对他这样说:“你呀!在那荣幸的山谷里——那里后来西庇阿赶走了汉尼拔——你曾经捕捉了一千只狮子。人家相信,假使你帮助你的兄弟,参加抗神犬战,也许地之诸子可以得着胜利呢。请你不要轻蔑我们,把我们放到冰着的科奇土斯湖上面,不要使我们去请求提替俄斯和提佛乌斯。这一个人能够给你们所希望的东西呢,所以,请你弯一弯腰吧。不要扭转嘴唇来骂人。实在,他能够复活你在世的英名。他还活着,假使天不夺去他的恩惠太早,他的寿命还长呢。”
“拉费而、马以、亚美克、查皮、爱脱、亚而米”,那张野蛮的嘴开始这样说,因为他的嘴不适于唱较和谐的诗篇。那时我的引导人向着他说:“笨鬼!你还是用你的吹角吧,你就拿他出气吧,假使你心里有什么恼怒。你的心绪乱了。在你的颈项上有一根皮带子,在你阔大的胸面前挂着你的吹角呢。”于是他对我说:“他责备自己了。这是宁录,因为他那不正当的计划:世界上遂有一种不通行的语言。我们让他站在这里吧,对他说话是没有用处的,因为他既不懂别人的话,别人也不懂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