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在桥上,头冲向下面注视着。假使我的手不攀牢一块岩石,那么就是没有人推我,我也要跌下去的。那时我的引导人看见我这样专心观察,他说:“在这些火团里面的都是罪人,每个罪人都被烧他的火包围着呢。”我答道:“老师,听了你的话,我更加可以确定了,因为我已经猜想到这里的事情是如此!但是前面来的一个火团,他的尖顶分开,和厄忒俄克勒斯的葬火离开他弟弟的葬火一样,请问这里面是谁?”他回答我道:“在这个火团里面,尤利西斯和狄俄墨得斯受着痛苦,他们同行着,因为他们是这样遭遇神怒的。他们在火里悲泣,因为他们马腹藏兵的诡计,因此城门开了,那里逃出罗马的高贵种子;他们在火里呻吟,因为他们的狡狯,因此使戴伊达密娅临终还哀怜着阿基琉斯;他们在火里叹息,因为他们盗窃帕拉斯神像。”
当那火团到了适当的地点,在适当的时候,我听见我的引导人这样说:“哦!你们两个在一个火团里,假使我在世时对于你们有功劳,假使我写的高贵的诗篇,对于你们多少有点价值,那么请你们留步吧,请你们中间的一个告诉我们:他怎样的迷了路,怎样的遇见了死神?”
佛罗伦萨呀,你欢喜吧!因为你已经大得了不得,在海上、在陆上,你的名字飞扬着,就是在地狱里面,到处也散布着呢!在窃贼之中,我已经知道有五个,都是你著名的市民;我的心里觉得惭愧,恐怕你也没有什么光荣吧!假使今早晨的梦是灵验的,那么不必说别处,就是普拉托的怨望你不久就要觉得了。虽然这个怨望已在发展,现在你还没有觉得,但是迟早终究要临头的!使我更加忧虑的,是我看见不幸的时候年纪更加老了。
第八圈(续),第八沟:劝人为恶者。尤利西斯和他的航程。
我说:“假使他们在火里能够说话,那么,我的老师,我请求你一千次,勿要拒绝我等候那尖顶分开的火团走到这里,你知道我弯着腰在这里,是多么的盼望着呀!”他回答我道:“你的请求值得赞美,所以我接受了。不过,你的舌头要加以约束,让我一个人说话,因为我知道你的愿望,又因为他们是希腊人,或者他们看轻你的语言呢。”
好比一个农夫,休息在小山上面,在那照耀地球的大星露面最久的季节,在那苍蝇让位给蚊子的时候,他望见许多萤火虫,飞在山谷之间,那里也许栽着东西,如葡萄之类。现在我所望见的也是如此,在第八条沟里,到处都是一团一团的火亮着。又好比那个受了嘲笑以后两只熊替他报仇的人一样,他看见以利亚的马直竖了起来,把他的马车引向天空,当时他并未看见什么,只看见一小块火云,渐渐升起。这里也是如此,在沟底我只看见火团来来往往,却看不出火团里面有些什么,也许每个火团裹着一个罪人,但是别人看不见他。
我们离开那里,从原来的石阶上回去,我的引导人在前面拉着我。我们在崎岖的岩石上面,赶着寂寞的路程,没有手帮助,脚不敢踏上前去。当时我回想方才所看见的,我心里悲伤,就是现在回忆起来,我心里仍旧悲伤呢。但是我在这里比平常还要节制我的精神,深怕他不受正道的驱使。假使我有一颗吉星或一些优美的天赐,我决不敢滥用他。
那火团中较高大的一个尖顶开始摇动了,喃喃作声,很像风中的烛光。稍后,那尖顶忽前忽后,好比说话的舌头,有语音出来了。他说:“刻尔吉幽禁我在后来埃涅阿斯叫他卡耶塔的地方,凡一年多;当我离开的时候,也不是稚子之教,也不是老父之养,也不是娇妻潘奈洛佩之爱,可以克服我浪游世界,历览人间善恶的热情。于是我坐着一只船,带着我剩下来的几个伴侣,向着无边的大海去了。我看了南北两岸,远至西班牙和摩洛哥;我又看了萨丁和海中其他各岛。当我们到了一个狭的海峡,那里赫拉克勒斯放了他的界石,关照人类不要再向前进。那时我和我的伴侣已经有年纪了,难于动作了;在右边,我放弃了塞维利亚;在左边,我放弃了休达。于是我对伴侣说:‘兄弟们,你们历尽千万的危险,现在到西方了;你们最后留着的一些精力,现在还可以一甩,你们应当追随太阳,再寻绝无人迹之地!想想你们是何等的种族,不应当像走兽一般地活着,应当求正道、求知识。我略微说了几句,我的伴侣都渴望着继续航行,就是我自己也再不能够阻止他们,是把船艄转向着晨光,打着我们的桨,好比鸟的两翼,大胆地向前飞去,常常偏向着左方。在夜间,我已经看见另一极的众星,我们的已经低下去了,有的已经没入海波了。自从我们赶着这个艰苦的航程,月亮已经有五次的圆缺;那时在远处我们隐隐地望见一座山,他的高度在我生平没有看见过。我们大家都很欢乐。可是欢乐一忽儿就变为悲哀了,因为从新陆地起了大风波,打击着我们的船头。风波使我们的船带着海水旋转了三次,在第四次,船尾竖起向着天,船头没入水面,似乎是取悦于另一个。那海水把我们吞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