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德变成什么了呢?
卡里姆站起来,转身离开阶梯座位。“那算了吧。”
年轻男人又吐了几口火苗,然后笑出声来。
卡里姆靠近游乐园。一个巨大的摩天轮缓缓转动着,它的周围布满小灯,可只有一半交替发着光,好像是电路短路,颤抖着闪闪烁烁。一些电动碰碰车胡乱碰撞着,毫无新意的游艺活动在被风吹打的篷布下进行着:摇彩、电动游戏、悲惨的戏剧……卡里姆不知道,在教堂和游乐园的调查,哪个更让他更沮丧。
“老兄,茱德是个小女孩。”
男人走近他,停下脚步。“老兄,你不像干这一行的。”
“你真的认为我们会记得一个十四年前来我们马戏团的孩子?”
喷火者又说:“老兄,那是个炎热的夏天,铁轨都快被晒化了。茱德连续来了四个星期天。我们几乎同年,还一起玩。我教茱德吐火,做了些小孩子会做的事。”
他告诉自己,为了调查,要打牢每个基础。于是他走近帆布圆顶的棚房。那并不是个真正的马戏团,更像个不牢固的帐篷,里面会有少数失败游艺活动。摇晃的门架上方挂着一条塑料横幅,上面写着螺旋形的文字:喷火表演。又是一样的节目。警察用两个手指掀起充当门的帷幔。
警察刚准备回到车上,突然看见一个小马戏团,就在一块空地的尽头。
他毫无信心地开始对杂耍艺人进行查问。他描述着一个名叫茱德·伊特埃洛的男孩,嘟囔着这个日期:1982年7月。大多时候,人们都无动于衷,冷淡的脸不比皱巴巴的木乃伊多些表情。有时候,他听到些抱怨的、难懂的叽里咕噜声。又有时候,他得到些怀疑的评论:“十四年前?那还能找到?”卡里姆内心升起一种深深的失望。谁还能记得呢?茱德真正有几个星期天来过这里?
黄昏,荒凉的小城外,游乐园沿着铁路伸展向前。各个展摊徒然地闪出光亮和音乐。星期一的晚上,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家庭到这里来闲逛。远处,灰暗的大海翻滚着恶浪,像微微张开的浅白色颌骨。
那个男人又上了一个台阶,跟卡里姆齐平。警察感觉到他裹着油味的气息。
警察能感觉到那男人燃烧的胸腔。“那就取决于你怎么看待这一行了。”
“茱德,茱德·伊特埃洛。”
吐火表演者看出卡里姆眼睛里的诚恳。“老兄,你不是开玩笑吧?”
“这正是你所希望的,不是吗?”
卡里姆掌对掌,双手合十。“不,我是警察。”
卡里姆没有回答。他扫视着修补过的帆布圆顶和舞台中央的卖艺者,然后想着在1982年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应该有十五岁左右。他会不会有可能碰到过茱德呢?不,不可能。但是他内心依然有种冲动折磨着他。他问道:“十四年前,你已经在这儿了吗?”
“什么?”
“是的,这儿有很多机会。马戏团是我朋友的。”
“对,杂耍艺人。你是在找工作?”
那家伙跳到夯实的地上,并拢脚跟,然后将火把尽量靠近嘴唇。他吐了几滴带燃料的唾液,火把便呈现出彩虹色,火星雨四处飞溅。“老兄,是因为茱德有个特别之处。”
卡里姆盯着年轻的喷火表演者。“十四年后,你还记得这个孩子?”
“你想干什么?你甚至都不是我们这里的人?”
纯粹出于坚持,马格里布人转遍了整个乐园。他说服自己,那个男孩也许很喜欢这个或那个游艺节目,或者与某个艺人相处得很好……可是,当他转完后,还是毫无结果。他望向海边,堤坝桩基周围浪花还在翻滚。这让警察想起涂了沥青的大海。他好像来到一块无人区,这里再没什么线索可搜集的了。他脑海里浮现关于孩子的记忆:匹诺曹的魔法国,在那里,淘气的孩子会中圈套,被奇妙的游艺活动吸引,然后变成驴。
“警察?”
卡里姆又重复说:“我在追踪一个小孩的线索。那时候,他可能来过这里。确切点说,是1982年7月,连续几个星期天。我在找会记得他的人。”
卡里姆坐在木阶梯座位上,观看了会儿见习喷火龙们的表演。他感觉他必须待在这里,询问这些人。至于为什么,他也不知道。最后,其中一个喷火表演者注意到了他。他停下表演,向他走来,手里拿着浅黑色的火把,上面还迸跳着几颗火星。他应该不到三十岁,但是脸好像被双倍的岁月侵蚀过,棕色蓬松的头发、棕色的皮肤、棕色的瞳孔,看上去一副总干坏事的烦人样。“你是我们的人吗?”他问道。“你们的人?”
年轻的小伙子突然抓住他的外套。“茱德来过几次。我们排练的时候,他就杵在我们面前。好像被催眠的样子,很像个石娃娃。”
“我看上去像开玩笑吗?”
“那是什么?”
警察提高了音调:“我问你怎么还会记得这些。”
卡里姆微微颤抖了。“脸上吗?他脸上有什么东西?”
“不,不是脸上。”
“你要找的小孩叫什么名字?”
面对里面等待着他的刺眼表演,他停住了。火焰、沉闷的摩擦声、气流裹带着的汽油味道。有那么一刻,中尉联想到一台极其兴奋的机器,交织着火光、肌肉、火把和人身。接着他才意识到,他只是看到了一种吐火的芭蕾舞表演。男人们裸露上身,沾着汗水和精油的身上闪着光。他们将易燃的唾液吐在怒气冲冲的火把上。他们呈圆弧状移动着,又是一大口汽油,又是喷出的火焰。一些男人弓下身,另一些从他们脊背上跃过去,嘴里还吐着他们炫目的巫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