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我不能给你解释什么。我只能告诉你,那无法解释的事怎么毁了我的生活的。”
他发现一个和他一样高大的人影。他们目光相遇。她拱形的肩膀,白皙匀称的面庞周围是棕色的蓬松卷发,镜框像竹子般厚实。卡里姆不知道怎样描述这张梦幻般温和又近乎缥缈的脸。
女人用目光向卡里姆示意,然后翻着那些表面亮闪闪的照片,好像把手浸在了纯净的水中。终于,她递给警察一张。
但是,奇迹没有发生。他本希望这张脸会以某种方式给他指一条明路。
他勉强笑笑。
女人愣了几秒,然后走上一条过道,步子迈得很大。卡里姆抓着手枪跟在后面,谨慎地观察着周围。其他房间、其他罩单、其他颜色,整间屋子介于裹尸布和嘉年华会的气氛之间。
女人点点头,面不改色。警察没有料到这点,这种冷静,这种笑容,这种令人宽慰的声音。他将武器对准她,却又为威胁这个女人感到羞耻。“夫人,”他叹了口气,“我没时间了。我想看看您女儿茱蒂特的照片。”
卡里姆想到了安德烈修女,想到了她退隐黑暗的生活。“那外面的卫星天线呢?”
在一个小房间里,法比艾娜·埃洛尔打开一个橱柜,抽出一个铁盒子。卡里姆抓住她的手,拦住她的动作,亲自打开了盒子。
“是也不是?你在……你在说什么?解释一下。”
“因为这照片不完整。”
“我得保持点儿接触,想知道真相哪天才会暴露。”
一个小女孩正看着他。鹅蛋脸,晦暗的肌肤,剪短的棕色卷发。美丽的锥形脸上方是高高的明亮的眼睛,嵌在阴暗的眼眶里,被有些太过浓密的长眉毛勾勒了出来。这微微男性化的眉梢与蓝色眼睛里几乎过于暴力的眼神呼应起来。
法比艾娜·埃洛尔的房子。
卡里姆藏起武器,溜到门洞前。
卡里姆抬起眼睛。“这说不通。这张照片、这张脸应该会给我什么提示或解释才对。除了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外,我什么也没看出来。”
“照片……”
无意间,法比艾娜·埃洛尔遇到了警察的目光,她低声说道:“我脱离了外界和时间,这间房子很合我意。”
“拜托了。二十多个小时以来,我一直在追查你们。二十多个小时之内,我一直调查并试图弄明白您的故事。为什么您策划了这个阴谋,为什么您想要抹去您孩子的脸。目前,我只了解两个事实。茱蒂特不是魔鬼,就像我先前想的那样。相反,我想她很乖巧、很可爱。另外一个事实是,她的脸暴露了一个噩梦的秘密。这个噩梦让您逃了很久,这两天却又像可怕的火山那样苏醒了。所以,给我看看那些照片,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想知道日期、细节等一切东西。我想弄明白一个死了十四年的小女孩为什么屠杀一个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大学城,她是如何做到的!”
百叶窗是关着的,大部分家具都罩着五颜六色的布套。只有电视机和钢琴没有被遮挡,光洁如新。卡里姆在琴键上方看见一本打开的乐谱,肖邦的降B小调二号钢琴奏鸣曲。一切都沉浸在几十支蜡烛摇曳的昏暗中。
女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她透过眼镜看着卡里姆,轻轻地点了下头。然后她低下眼睛,看向他握着格洛克的手。透过镜片,卡里姆依稀看到一丝狡黠的光芒。“您有什么需要?”她用热情的声音问道。
苍白的云在稠密的天空上流动,而雨已经停了。层层雾气悠缓地沿着碧绿的山丘飘荡着,周围一片荒芜。
卡里姆凝视着相片。他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这张脸了,很久很久以前,也许一直都认识。
“很快就水落石出了,夫人。”
法比艾娜用她热情的声音喃喃说道:“这张照片是她死前几天拍的。在萨扎克。她一头短发,我们……”
走向屋门之前,他去了车库。那里停着一辆沃尔沃轿车,套在亮色的罩布下。车门没锁。他打开引擎盖,几下娴熟的动作就拆掉了保险丝盒。这样,如果这儿出了问题,不管发生什么,法比艾娜·埃洛尔哪儿也去不了。
“是,也不是。”
卡里姆一动不动,呆滞在夜间乡村的寂静里。“进来说吧。”
女人笑着往后退。
警察走向大门,响了几声沉闷的敲门声。他站离门框,手里握着枪。
照片。只有照片。
山丘顶,石头墙,密闭的窗户。
他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卡里姆·阿杜夫中尉,警察。”
短暂的几秒钟后,门开了。没有松扣声。没有锁闩的滑动声。法比艾娜·埃洛尔不再提心吊胆地生活了。
他颤抖了。女人又递给他另一张相片。“这是最后一张盖侬拉马丁小学二年级时拍的学生照,就在我们离开去萨扎克之前。”
警察观察着孩子们微笑的脸。他找到了茱蒂特,然后发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真相。他料到了这个,这是唯一可能的解释。然而,他还是不明白,咕哝着说:“茱蒂特不是独生女?”
卡里姆停了车,爬上长满草的山坡。这房子让他想起那个女人在萨扎克附近的那间。它的大石块让它看上去就像一间凯尔特神庙。在屋子旁边,他看见一个巨大的白色卫星天线。他拔出手枪,想着枪筒里已经有了颗子弹,就安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