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
“根本就不是,我只跟他说茱德原来是个犹太名字。这不能说明什么。墓室没有任何希伯来宗教的标志,而犹太人更喜欢与家族埋葬在一起。长官,这个孩子十岁就死了。在希伯来人的坟墓中,若出现这种情况,总会有一幅图画或一个装饰图样,来暗喻这个中止的生命,比如一个不完整的柱石或一棵倒下的树。这个坟墓是一个基督教坟墓。”
“不要告诉我,你害怕几个头发剪得稍微短了点的年轻人。”
“发生什么事?”
“我同意。”克罗齐耶呼了一口气。
女校长又把卡里姆带到充满绿色植物的小办公室。
卡里站起来,咽了下口水说:“一个人?”
“但是,你发现这两个事件之间的联系了吗?”
他抓起1980年的册子,查阅班级成员。
“小学里,几本档案簿。墓园里,我不知道,需要在里面做更深入的挖掘,那里……”
“不是光头党干的。”
“哪个光头党?”
年轻的警察朝门口走去。他抓着门把手的时候,克罗齐耶叫住他:“等着瞧吧,我肯定光头党们会喜欢你的风格。”
“还有,小偷拿走的是1981年和1982年的档案。我个人认为,也许,小茱德曾在这所学校就读过,而又正好是在这两年……”
“1981年和1982年的资料在哪里?”他问道。
“去凯吕斯之后,我来指挥这个调查?”
“是的。同一个周末,在萨扎克有两起入室盗窃,这可是让这里的数据激增的一次案件啊。”
卡里姆看了看门锁,是打开着的。但从痕迹中可以看出,闯入者还是很谨慎的。
“塞利耶说,那坟墓是犹太人的。”
“您说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她用一个手指沿着堆在橱窗里的一排档案簿数着。
“班级成员信息、教师的评语,都是些学校的日志……”
在回警局写报告之前,卡里姆选择绕道去了趟小学。现在,太阳正懒洋洋地照在房子的屋棱上。这位警察又一次对自己说,今天将是美好的一天。这个十分平常的想法,让他又感到很肉麻。
“基础课程二年级,或者中级课程一年级。”
“卡里姆,”克罗齐耶用友好却又轻微紧张的语调打断道,“我一直很欣赏你的判断和建议,但还是我在下命令。相信我这头老狮子,你应该要去挖掘一下光头党的线索。我想,你去拜访一下他们,这一定会让情况更加明朗的。”
“1982、1981年左右。”卡里姆回答道。
“这些册子里到底有什么?”卡里姆翻着其中一本册子,问道。
“说。”
“没有,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但是,我可以问一下。”
“说吧。”
“赶快,我马上就走了。”
“如果小孩在1980年是8岁,他会在哪个班级?”
那女人又卖俏地说:“您瞧,侦探先生,”她低声说道,“那时,我还是个学生。”
卡里姆凑近他,用他最温和的语调说:“让我接手这个案子,长官。我能感到在这背后有一种黑暗的东西,这些事件之间有一种关联。这看起来不可思议,可我觉得是一些职业人士做的,他们在找什么东西。我们先找到小孩的父母,然后我再去墓室做深入的挖掘。我……您不同意吗?”
“那个时候,这个学校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吗?比如某件严重的事,也许您会听说过?”
“我跟您做个交易,长官。”
女校长有点透不过气来。
“档案簿……1981年和1982年的……不见了。”
警官低下眼睛,认真地塞着烟管。他咕哝道:“这是光头党干的。”
卡里姆爬下楼梯,但是中途停了下来,转身说:“还有一件事,是关于您对于警察的知识的。现在,在警察之间,我们不再说‘侦探’了,而说‘中尉’。跟美国人一样。”
女校长没有回答,径直朝柱廊走去,在厚厚的资料堆和捆紧的登记册中翻动着。整个动作只持续了几分钟,听到那女人严肃地说:“它们也不见了。”
“一起入室盗窃和一起渎神事件。两件事都做得十分谨慎,也特别奇怪。”
“真是荒唐。这不是一次种族主义行为,甚至不是简单的破坏公物的行为。盗匪在找别的东西……”
克罗齐耶擦拭着微黑的烟斗顶端。卡里姆内心暗暗笑道:他这个样子好像是五十年代黑色系列侦探小说里夸张可笑的警察。
克罗齐耶坚定地重复道:“这是光头党干的。”
卡里姆感觉四肢上有蚂蚁在爬。学校、墓园,1981年和1982年,一个小男孩的名字:茱德·伊特埃洛,这些因素构成一个整体。他又说:“1981年,您已经在这所学校了吗?”
“您有没有可能知道,是否有个叫茱德·伊特埃洛的小男孩在那两年就读于您的学校?”
“真是专家。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什么?”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她说,“这扇门也被撬开过……”
“也许我找到联系了,对,”他嘀咕道,“一个微妙的联系,但是……”
中尉两手抓住办公桌的边缘。如果克罗齐耶想玩,那他就陪他玩到底。
卡里姆敲了门,走进办公室。废旧的奥德克斯整理箱,芳香的烟草味道,还有法国警察荣誉海报,上面的人姿势僵硬,照得不好。马格里布人又感到一阵恶心。
“要在下午一点之前听到你的报告才行。不管怎样,司法警察局的家伙可能很快会过来的。”
他们快速爬上盖着漆布的楼梯。那女人看起来好像对这个事件过于激动。他们沿一个狭窄的过道,来到一扇铁门前,女校长一下子停住了。
“我认为您错了。”
克罗齐耶爆发出一阵笑声,卡里姆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被毁掉的墓室是一个小男孩的,他有个很特别的名字:茱德·伊特埃洛。他在1982年十岁的时候失踪了,也许您会有印象?”
“你去其他学校核实过吗?”
“但是……没问题,侦探先生。我会……”
“如果是光头党干的呢?”
到了学校,他问女校长:“有没有一个叫茱德·伊特埃洛的小男孩在这里上过学,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
女校长想了想说:“呃……要去那上面看看……有比如学校食堂的登记册,或体检记录。所有的都整理好放在阁楼里了,跟我来。从来没有人去那里。”
“什么?”
阿杜夫思考着,直勾勾地盯着克罗齐耶。阳光照在他油腻腻的头发上。
“没有。您想说什么?”
“呃……得去我们档案室看看。”
克罗齐耶抬起眼看着卡里姆说:“我说,墓园,是光头党干的。”
卡里姆朝里面走了几步。这个有复折式屋顶的房间没有窗户,只在房顶开了天窗,用铁栏杆围着。废铁架上,一捆捆的资料和文件堆积着,干燥和布满灰尘的纸的味道向卡里姆袭来。
“你认为这两起事件之间有关联?”
克罗齐耶点燃烟斗,烟叶像一束紫苜蓿那样发出嘶嘶声。
“没有。”
克罗齐耶做了个怪表情说:“什么东西被偷了?”
警长哈哈大笑起来,两臂交叉说:“瞧,关于我们这个地区,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他们大概三十来人,住在凯吕斯附近一个被遗弃的仓库里。那里以前是存放矿泉水的库房,离这儿二十公里。”
克罗齐耶像大力水手一样抽着烟斗。
突然,他觉得女校长有些迟疑。
“一个小学生的死亡。”
那女人抚弄着羊毛开衫宽大的袖子,娇媚地说:“您已经有线索了吗,侦探先生?”
“请您回答我。”
女校长瞪大眼睛,看着卡里姆消失的身影。
“奇怪,今天早晨,我还没注意到……”
“去哪里问?”
“我读到过。”
“没有,接着说。”
卡里姆推开那女人,细看着垂直放置的棕色档案簿侧脊。每一本都涉及一个学年。1979、1980……接下来的两年,就没有了。
“你有什么线索来支撑这个假设吗?”
警局所有的警察中,克罗齐耶队长是卡里姆最不讨厌的人。不是因为他是卡里姆的上级,而是因为他在这个领域有很多经验,还经常表现出警察真正敏锐的直觉。
“那走吧,立刻。”
克罗齐耶出生于洛特省,是一名退伍军人,五十四岁,做了二十多年的法国警察,土豆鼻,抹了发膏的头发,梳得像钉耙。他显得严厉且冷酷,但是他的幽默也能展现出难以捉摸的和善。克罗齐耶有一个孤独的灵魂。他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组织家庭对他来说,就像是科幻小说。这种孤独与卡里姆相似,但这也是他们唯一的共同点。除此之外,他有目光短浅、见识狭隘这些所有警察共有的特点。他是那种希望自己再生为德国牧羊犬的警探。
“我去查问光头党,一个人。我会拷问一下他们,下午一点之前跟您汇报情况。作为交换,您要授权让我进入墓室,让我合法地去深入搜查。我还想询问下小孩的父母,今天。”
“我们这个地区的学区。我……”
“这他妈的发生什么事了?”克罗齐耶坐在办公桌后面,问道。
卡里姆阅读了相关名单,没有茱德·伊特埃洛。他问道:“学校还有其他关于1981年和1982年班级的资料吗?”
卡里姆没有回答。克罗齐耶很享受这种考验。在他看来,这是严厉,同时也是自尊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