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段,他已经被选去参加泰拳的地区锦标赛。每个人都知道,卡里姆·阿杜夫可以手都不离开酒吧柜台,一脚踢断你的鼻子。人们也低声议论着其他事情:撬窃、贩毒、闻所未闻的斗殴……大部分流言都是假的,但却给卡里姆带来安静。年轻的高中生通过了毕业会考,得到一个“优秀”的评语。他还得到了校长的祝贺。于是,他惊讶地发现,那个权威人士也怕他。马格里布人考上了大学,学习法律,还是在楠泰尔。这时候,他一个月偷两辆车。他掌握着几个犯罪团伙,可以经常更换,游走其间。他也许是这个城市唯一没有被抓到过,甚至没有被警察盯上过的马格里布人。还有,他一直没有服用过任何一种毒品。
“情况很糟吗?”卡里姆边穿衣服边问。
“卡尔德、马苏罗,给我消失。”
那个星期一早晨,沉默终于被打破。
洛特省,一个火车都不停的地区,一个在路的拐弯处,幽灵般的村庄会像石头花一样突然出现的地方。这里是溶洞地貌,连旅游业都多在地下发展:峡谷、洼地、岩石壁画……这个地方对卡里姆来说是一种侮辱。他是马格里布人,游走于大街上的人,没有什么地方会比这个该死的城市离他更遥远。
卡里姆甩着头,打着节拍。他最后说:“我替马塞尔来的。”
卡里姆拔出插在左边维可牢枪套里的枪,拿武器的手裹进一个他带来的透明塑料袋里——是特别聚合物制成的,不可燃。他手指握在枪柄上。
他也知道,总有一天,好运气会戛然而止。
“跟马塞尔说对不起!”他吼道。
但是,他没有发现马塞尔。
在盗窃之后,他将双倍的精力放在高中,没有人理解为什么。他报了泰拳课,来防卫别人和他自己对自己造成的伤害。因为有时候,令人惊愕和无法控制的盛怒会刺痛到他。从那以后,他的命运像一根结实的绳子,他在上面走得很平稳。周围,犯罪和吸毒的黑色泥垢吞噬着一切。
是塞利耶,一个值班警察。他露出一副凄凉的表情,介于着急和困倦之间。卡里姆没有问他要不要喝茶,也没有请他坐下,直接问:“什么事?”
于是,他发现了楠泰尔,一个没有约束的领地。一条条宽阔的大街、高大的居住楼、工厂、行政楼……城市中急匆匆穿梭着的憔悴行人,穿着肮脏的旧衣服,他们的明天从来都不会有动人的旋律。
“对不起!对不起,马塞尔!他妈的!我跟你说对不起,马塞尔!我……”
他选择了自己的阵营。他开始偷窃,先是汽车收音机,然后是汽车,再然后实现了真正的经济独立。他频繁接触吸鸦片的人和窃贼“兄弟”,尤其是马塞尔。这是一个飘忽不定、恐怖、暴力的人,从早到晚都因为吸毒醉生梦死。但他那种眼神吸引着卡里姆,那是一种同样对郊区保持距离的眼神。马塞尔剪着短发,发色特意漂白过,穿着皮毛套衫,喜欢听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他生活在非法占据的屋子里,读布莱斯·桑德拉0尔的作品。他把楠泰尔称为“章鱼”,因为他自己编织了一个证明自己不在案发现场的网络——卡里姆是知道的——以及一个分析网来解释他即将到来的不可避免的失势。这个城里人不可思议地向卡里姆展示了郊区另一种生活的存在。
他一个人生活、睡觉、工作。在警界,他可能是法国最年轻的警探之一,人们怕他,同时也讨厌他。因为有辫子,同事们都叫他“克利奥帕特拉”。有人认为他是原教旨主义者,因为他不喝酒。大家都觉得他行为古怪,因为夜晚巡逻的时候,他总是拒绝从西尔维家那里绕道。
卡里姆呼了口气,挥舞着将论文抛到房间的另一边,然后去厨房泡了杯红茶。他又回到客厅——他吃饭和睡觉的地方,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他前额靠着玻璃,想象着在他刚被调去的污秽的穷乡僻壤,是否有做基因调查的机会。结果显然是,机会渺茫。
听到自己的名字,两个男人吓得直哆嗦。他们迟疑着,瞪大眼睛互相看了看,然后溜向门口。剩下多纳托,他像昆虫的翅膀一样颤抖着。突然,他冲向步枪,就要摸到枪柄的时候,卡里姆紧压住他的手,飞起一脚踢在他脸上——他穿着防滑钉鞋——另一只脚的脚跟都没抬。多纳托手臂的关节咯吱作响,发出一阵惨叫。这个警察紧抓住他,摁到破床垫上,让他无法动弹。
男人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头盔下,油腻腻的汗水黏着他的头发。
卡里姆挥动手枪,吼道:“你要敢说话,你就死定了。要是再来找我,你也会死。要是杀了我,你会永世不得超生。我是警察,该死的!警察,你懂了吗?”
卡里姆开始幻想。他看到,通过DNA和特殊软件分析,自己正在逮捕连环杀人犯,就像美国电影里演的那样。他想象着一个技术小组正在研究罪犯的基因类型,通过研究和数据分析,专家在染色体链上某个地方,分离出一处缺失。他们把这处缺失认定为案子的核心,甚至是犯罪冲动的关键。在某个时期,人们就谈论过,一种双Y染色体是杀人犯的特征,但事实证明,这个思路是错误的。然而,在卡里姆的幻想中,一种新的“拼写错误”被证明存在于基因链的碱基组合中,这是因为卡里姆自己不辞辛劳的追捕,才得以发现的。
年轻的马格里布人看着外面的路灯。夜晚淡褐色的飞蛾似乎还不愿飞走,粘挂在路灯上。一种苦涩的滋味卡在他喉咙口。即使是从事最危险的犯罪活动,他也总是知道如何逃避蹲监狱。可二十九岁成了警察后,却要被关在比监狱还蹩脚的地方:一个位于沉积岩床中心,无聊透顶的外省小城镇。一个没有高墙和铁窗的监狱,一个精神上的监狱,一点点消磨着他。
对卡里姆来说,“孤儿”这个词从来说明不了什么。我们只能对所知道的表示遗憾。这位马格里布人从来没有经历过多少像样的家庭生活。他对家庭的记忆仅限于楠泰尔市莫里斯—多黑大街,仅限于家里地板的一角和一台黑白电视机。卡里姆在一个没有欢乐、没有色彩的街区中心长大。
卡里姆将一颗子弹上膛,笑着说:“弹壳,兄弟。你没在电视里看过吗?重要的是,不能让弹壳落在地上。”
他预感到另外两个家伙会带着援兵回来,便在大厅入口处等了几分钟。后来,他远远看见卡尔德和马苏罗,身边跟着另外三个僵尸,迈着重重的步伐来了。他们从摇晃的大门恶狠狠地冲进大楼。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卡里姆已经站在他们面前,把卡尔德摁在信箱上。
阳光从多纳托发亮的脸上流淌下来。卡里姆将套在塑料袋里的武器瞄准他。
“不说……又怎样?”
他的城市正在消逝。
然而,他还保存着青少年时期动人的记忆——他那没有未来的朋克时期。十三岁,他有了第一批伙伴,第一批女人。在青春期的孤独和苦难中,卡里姆却懂得了爱和分享。在经历过孤苦的童年后,苦恼的青春时期给了他第二次偶然的机会,能向别人和外界打开心扉。直至今日,卡里姆还清楚地记得那个时期:长时间待在啤酒店里,挤在电动弹子台边起哄,和伙伴们一起哈哈大笑。整日无边的遐想,和女孩搭讪会羞涩,还会想念在高中楼梯上看到的年轻女人。
“让·饶勒斯小学,昨晚……被盗了。”
卡里姆十七岁了,这又是一种孤独。当他穿过联合住房的大厅,或当他在啤酒店电动弹子机边喝咖啡时,周围总是很安静,没人敢去招惹他。
也就是这样,卡里姆告别了楠泰尔,这座教会他一切的城市。
一九九二年六月,他拿到了文凭。他得到了答辩评审团的祝贺,评审团里都是些表面光鲜的粗俗狭隘之人,他们只能唤起卡里姆的怜悯之心和优越感。但是,他应该庆祝。马格里布人买了香槟,赶去马塞尔所在的城市莱斯丰特内莱。他还记得这天傍晚所有最微小的细节。他敲了门,没人。他询问了楼下的小孩子,然后穿过大楼大厅、足球场、废纸垃圾场……没人。他一直走到晚上,毫无所获。晚上十点,卡里姆赶往“楠泰尔之家”医院血清科——两年前,马塞尔血清化验呈阳性。他穿过浓重的乙醚气味,碰到一张张病怏怏的脸,向医生打听。他看到了手术台上的死者,目睹了病毒感染的残酷过程。
灾难降临:有人发现了维克多,在十八层大楼的楼顶上,他蜷缩得像一个伊斯兰教徒的物神崇拜,一支注射器插在阴囊里——死于吸毒过量。哈桑,一个卡比尔打手,金发、高大,用猎枪把自己脑袋打开花了。这两个“窃贼兄弟”曾被监禁在弗勒里·梅罗吉。而马塞尔,他最终沦陷在海洛因里了。
他回收了子弹,用床垫烧焦的纤维包起来,将滚烫的弹壳塞进口袋,然后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马格里布人曾申请调入BRI(调查干预警察大队)的三十六总局,专门负责跟踪、监视现行犯罪。但事与愿违,他被建议调去第六分局——反恐大队——渗入动荡郊区和伊斯兰教原教旨主义者群体打交道。很少有人会不利用这种机会,但他拒绝了。因为这不可能当便衣,也不可能去逮杀人狂魔。他想游走在夜晚的王国里,追捕凶手,在他们的地盘上与他们对抗,在这本属于他的平行世界里畅游。他的拒绝没有被接纳。几个月后,卡里姆·阿杜夫以第一名的成绩从戛纳—埃克吕斯警察学校毕业。这位不为人知的杀死变态瘾君子的凶手,被调到了洛特省的萨扎克。
那三个家伙吓得目瞪口呆。寓所里满是瓦砾,隔墙都被推倒了,到处都是裸露着的管道,破床垫上摆着一台电视机,索尼最新款的,格外显眼,可能是前晚劫来的。电视里正播着色情电影,屏幕里尽是白花花的肉体。踢门的冲击波在一个角落嗡嗡作响,震动着石膏灰到处飞起。
然而,他并没有和以前切断联系。他会定期回到楠泰尔,打探消息。
卡里姆被孤独包围,数着日子,一天一天,一小时一小时,一秒一秒……他有时会几个周末都一言不发。
从军队回来后,他考上了靠近蒙特罗的戛纳—埃克吕斯国家警察高级学校,成为了寄宿生,第一次离开了他的天地楠泰尔。他的成绩十分优异。卡里姆智力超群,尤其是他比其他人更了解罪犯行为和犯罪团伙的规则。他成了举世无双的射击手,也更深入地掌握了空手搏斗的技巧。他还精通丁字拳——近身格斗的精粹,讲究重组武术和纯粹对抗运动中最危险的动作。在警察见习生队列里,大家本能地讨厌他。因为他是马格里布人,自大、能打,并且比大多数同事善于表达。而他的同事多是些优柔寡断的可怜虫,来到警队只是为了逃避失业。
于是,他得到启发:他要成为一名警察。他会在同样隐匿的世界行动,但却受着他所蔑视的法律的荫蔽。在国家保护下,他会使出所有的力气。年轻的时候,卡里姆得到了经验:他既没有身份,也没有故乡和家庭,国家的法律就是他自己的法律,他的国家就是他自己的生活空间。
那时,马格里布人隐约看到了另一个他想不到的世界,这个世界充满超级暴力生物、不可涉足的禁地和危险的酒吧。另外一次,就在一场音乐会开始前,在老市政府大街上,一场群架演变成一场屠杀,一些小帮派陆续冲出来。卡里姆看到被打爆头的男人们在地上翻滚,一些女孩头发上沾着血,躲在车子底下。
同一天拂晓,正西方两百五十公里处,警察中尉卡里姆·阿杜夫读完了一篇关于利用基因指纹指控强奸和谋杀犯罪活动的犯罪学论文。六百页的文章让他几乎整夜都没睡。石英钟闹了起来,他盯着上面的数字:7∶00。
马格里布人长大了,这里的剧烈动荡让他再也认不出曾属于他的城市。人们崇拜地谈论着维克多,一个在楼顶给自己注射毒品的喀麦隆人;谈论着马塞尔,一个脸上有麻子,前额上刺着一颗蓝色痣的流氓,他在印第安,几次因为袭警被判刑;谈论着雅梅尔和萨伊德,他们持械抢劫了储蓄所。有几次,卡里姆在中学门口看到这些家伙。他对他们的傲慢和高贵产生了强烈印象。那不是一些粗俗、卑劣、没有教养的人,而是一些高贵、优雅、目光如炬、动作优雅的家伙。
终于,他结结巴巴地说:“是……学校,小学。”
阁楼挨靠着大厦,混杂的地段渐渐蜕变成城市。他还记得和工地工人们玩躲猫猫,是他们,为他灰暗的童年营造了一点光明的空间。
他粗暴地将那人打倒在地,出门走到阳光下,脚下碾踩着玻璃碎片。
从那以后,日子就变得索然无味:生活枯燥,任务可笑——查看交通事故现场,逮捕商业区小贼,捉拿逃票的游客……于是,年轻的马格里布人就开始生活在幻想里。他弄了些伟大警探的传记;一有时间就去菲雅克或卡奥尔图书馆,搜集有关各种调查、案件的报刊文章,只要能让他想起警察这个真正的职业就行。他还弄来一些老的畅销书、罪犯回忆录……还订了警方专业画报以及关于武器、弹道学和新技术的杂志。在一个全是纸的世界,卡里姆一点点被吞没。
“可是,你想要什么?你是警察吗?你确定你是警察?”
他要赶快行动,给他提供这些信息的楠泰尔警方也在寻找这群混蛋。
几个星期后,年轻的马格里布人打电话给布尔广场警察局询问调查进展,被告知的都是他已经知道的消息。多纳托被枪杀,初步断定两颗子弹来自9毫米口径的巴拉贝伦手枪,但是没有找到子弹和弹壳。至于两个小配角,他们失踪了。事情了结了。对于那些警察,也对于卡里姆。
“跟他说对不起。”
卡里姆朝他脸上开了两枪。
一个星期五晚上,一伙人突然出现在游泳馆的小酒吧,当时酒吧正在通宵营业。没说一句话,他们就拳脚相加,用瓶子打破了老板的脸。事情的起因很老套:不付啤酒钱,被拒绝进酒吧,其他的就不知道了。没有人敢动。但是,那个男人在柜台下窒息的叫声,像回音一样,深深刻在卡里姆的神经里。那一晚,有人向他解释了一些名字、一些地方、一些流言。
“探索一族”沉闷的节奏还在继续。
马格里布人从那时发誓,他想要这种生活。
一些小孩在尘土飞扬的地方玩耍。他看到了那个像拉斯特法里教成员一样的高大家伙,正走进破旧的大楼。
突然,年轻的警察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五天后,他获知,有人在一个洞穴深处发现他朋友的尸体:僵硬的双手、满是刀伤的脸、被钻子钻过的指甲。马塞尔被折磨而死,然后喉咙里被人补了一枪。卡里姆对这个消息并不感到震惊。他的朋友吸了太多毒。
“什么?”
卡里姆决定,只有多纳托死,才足以报仇。
卡里姆开始着手调查。
有人敲门。下意识地,卡里姆看了看手表。7∶45。他走过去开门。
卡里姆笑了。一星期这么快就开始了。附近城区的小流氓,也许就是想在小学里闹腾闹腾,给别人找找麻烦,他们才开心。
但是,郊区也扼杀着他的人生目标。卡里姆一直都知道,楠泰尔是压抑的、没有后路的,这个城市也同样暴力、枯燥。
卡里姆越过像开了口的信箱似的大厅,大步爬上楼梯,透过汽车的隆隆声,听到了饶舌音乐标志性的节拍声。他会心地笑了,因为他知道《探索一族》,这张专辑他已经听了几个月了。他一脚踢开门,只说:“警察。”肾上腺素在他的血管里迸发。这是他第一次毫无恐惧地扮演警察的角色。
总之,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后来有人给了他受教育的机会,他也没有再回顾自己的出身。他阿拉伯语说得不好,对伊斯兰教也只有模糊的概念。很快,这位青年摆脱了他的监护人——那些家庭教育家,他们的好意和单纯常常让他想吐——投身到城市生活中。
二十一岁,卡里姆获得了法律学士学位。现在做什么呢?没有一间律所愿意给这个身高一米八五个头,身材瘦长健壮,留着山羊胡和拉斯特法里式发辫,还戴着一排耳钉的年轻马格里布人,提供一个甚至是快递收发员这样的实习职位。不管怎样,卡里姆都将面临失业的危机,将再次回到最初的茅屋里。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继续偷车吗?卡里姆依然喜欢夜晚的神秘,停车场的安静和他破坏宝马车安全系统时激增的肾上腺素。
警察从他目光中看出困惑。他明白,这意大利佬不记得被他折磨而死的男人了,马塞尔不存在于这个瘾君子的记忆中,从未存在过。
几天之内,他得到了嫌犯名单,分别是蒂埃里·卡尔德、艾里克·马苏罗和安东尼奥·多纳托,因为案发前不久有人看到他们和马塞尔在一起。马格里布人很失望:只不过是三个小角色,他们也许只是想从马塞尔口中问出他藏毒的地点。卡里姆坚信,凶手不是卡尔德,也不是马苏罗,因为他们不够疯狂。多纳托才是凶手,他拐骗未成年少女卖淫,嗑药成瘾,暴行不断。
一年后,卡里姆在巴黎一些警局完成了实习课程。还是同样的领域,同样的苦难,但是这次是在巴黎。年轻的实习生住进了阿贝斯区的一个小屋。他模糊地明白,自己得救了。
他的职业成了与死亡的斗争。巧的是,同一天,这位警察拿到了他的警员证,红白蓝三色的,闪闪发光。这个巧合对他是一种暗示。他退到阴影里,想着杀害马塞尔的凶手,笑了,这些地痞没想到马塞尔有个警察朋友,也没有想到这位警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们,以过去的名义,以相信生活不会他妈的如此不堪的名义。
他来自楠泰尔,了解这个城区,会讲这里的特色语言。仅一天,他就找到了那三个瘾君子。他们住在一座废弃大楼里,离楠泰尔大学高速公路不远,汽车从楼前开过,轰鸣声中大楼摇晃不已,正等着拆除。
那家伙抬起眼睛说:“干什……他妈的……你在干什么?”
他知道,如果这种“错误”存在,它同样也流淌在自己的血管里。
中午,他无视喧闹的高速公路和六月灼热的太阳,赶到了废弃大楼。
艾滋病正在加速毁灭的进程。过去,医院塞满了精力衰竭的工人和长卧不起的老人,现在,却挤满了被判刑的孩子:黑色的牙齿、长满了斑点的皮肤和被侵蚀的器官。他发现,他大部分朋友都消失了,病魔在力量和广度上赢了,然后丙肝造成他朋友们的大量死亡。卡里姆后退一步,恐惧感油然而生。
他知道他永远不会放弃这种隐秘、刺激,充满危险和神秘感的生活方式。
卡里姆看着他的朋友们风消云散,感受到了剧烈动荡。
卡里姆感觉到自己好像分身了,飘飞进房间。他用余光看,房间后面乱七八糟地摆放着一堆汽车收音机。他看到一个翻转的纸箱上放着撕烂的毒粉包,一堆子弹盒间放着一支泵步枪。根据他口袋里的照片,他很快锁定了多纳托:面色苍白,眼睛明亮,脸部骨骼凸出,疤痕明显。而另外两个,缩成一团,正努力试图从幻境中挣脱出来。卡里姆一直没有掏出武器。
他几乎完全待在他的起卧兼用房里。除了在森林里训练的时候,在那里,他不间断地练习着丁字拳致命的招式和步法。练拳之前,他还要对着几棵百年老树练习射击。
卡里姆是一个被遗忘的小孩,或者是被捡来的,这取决于你怎么看。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