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知道的?”
“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你是谁?你……你甚至都没有出示证件,我……”
“只是咽喉炎。另外,我还记得……”
“你看到脸了吗,她的?”
卡里姆思索着,抖动着一条腿。他还在想钉在墓碑上那空空的相框、被盗的照片。“你说暴力,是什么意思?”
“农民不能喜欢音乐吗?”
“正因为这样,所以你记得那次出诊?”
“为什么?”
“你后来没有再去看过他们吗?”
医生俯下身,将食指放在嘴唇上——生硬刻板的教训人的姿势,可能想要给顾客留下深刻印象。但是卡里姆却毫无感觉。“就在那一刻我明白了……当我拿出光笔准备看看小孩的喉咙时,那个女人抓住了我的手腕……动作很暴力……她不想让我看到孩子的脸。”
卡里姆说:“我不知道。但是有一件事很确定:昨晚的案子,只是冰山一角。”
“确切说,是力气。那个女人有……不同寻常的力气。或者说她应该不只一米八高,是个真正的巨人。”
卡里姆略微笑了笑。“放心,我开玩笑的。”
“然后呢?”
“是的,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那个女人把我带到一片黑暗之中,所有百叶窗都关着,整个房间没有一点光源。刚进去的时候,我以为那女人只是喜欢阴凉,可是每件家具也都被床单盖着。非常……神秘。”
“为什么?”
“是你的另一个病人吗?”
医生一直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他沉重地看了一眼卡里姆,所有的快活都从脸上消失了。警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马塞对那次出诊记得这么清楚。
“那女人行为举止是怎样的?我是说,对她的孩子?”
“他怎么了?”
他溜到过道上。候客厅里东西塞得太满,嘎吱作响。医生追上他。“等等,”他叫道,“您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我是想说……关于死亡原因……”
“我不知道。”
“您问得太多了,侦探先生,我……”
卡里姆转动门把手。医生将手紧按在门上,他的西装像帆布一样颤动着。“发生什么事了?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现在来调查?”
问诊后两个月,小茱德就死了。医生应该也知道。“接下来我就去度假了,”他继续说,“其实……后来九月初,我回到过那间小屋。那家人已经不在那里了。透过远处的邻居,我得知他们离开了……”
卡里姆转过脚步。“你还是没有吸取教训。”
“小孩怎么样?脸什么样的?”
“该死的,我对你做了什么?”
“谁……谁做的,您认为?”
“可以,在昏暗中。”
“没有。我重复一遍,一切都是在昏暗中发生的。”
“很不幸,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你可以正常……听诊吗?”
“离开了?没人跟你说那小孩死了吗?”
医生打住了。“好像,您对我没什么好感……”
卡里姆站起来。医生往后退了退。“那时候起,”警察说,“你就自问是不是出诊那天没有看出他有更严重的疾病。那时候起,你就生活在内疚之中。你自己肯定还做了调查,你知道小孩怎么死的吗?”
“没做什么。但是,我年轻的时候专偷你们这种人的车……”
“我可没这么说……”
“有人昨晚潜入了小家伙的墓室,还盗窃了他的学校。”
医生明白似地点点头,还是很和气,脸上依然保持僵硬的微笑,但眼神里却显出不安。他刚注意到了格洛克21手枪的方格枪柄,插在卡里姆的维可牢皮套里,也有可能看到了他皮衣袖子上的干血迹。他来回踱着,似乎越来越不安。“我进入孩子的房间,一切都变得很奇怪。”
“什么?”
医生将食指滑到衬衫衣领里,将衣领解开,额角沁出汗珠。“不知道。对,我……我是做了点调查,但是什么也没发现。我联系了同事、医院……可是什么也没查到。这件事情困扰着我,您明白吗?”
医生笑了,嘴咧得比吊床还宽,这让克里姆很不舒服。“不是,我马上解释……我接到的电话是用电话交换机打来的。我记下地址,却不知道我要去的是什么地方。后来我发现,那其实是一间小房子,坐落在岩石平原上,离这里十五公里远……我有地址……一会儿给你。”
“我开了处方就走了。”
“她对你说了什么?”
卡里姆抬起眼睛。“这重要吗?”
“萨扎克墓园,我去那里参加葬礼。”
医生轻轻敲击着桌子边缘,然后站起来。显然,这位带彩色软帽的马格里布人让他很吃惊。电话里,他可没想到是这样。“那是1982年的6月。我跟往常一样,接到一个电话,是为了一个小男孩……发了高烧。那是我第一次出诊。那时我二十八岁。”
他坐在扶手椅的一角,没有脱掉皮外套。他们中间是一张清漆木桌,桌上摆了些小玩意儿,似乎很贵重,还有一台电脑、一本医药辞典……总之,这间诊所显得朴素、传统、上档次。“告诉我吧,医生。”卡里姆开门见山。“您也许可以告诉我您的调查是个什么情况……”
斯蒂芬·马塞医生是乡下医生优雅的更新版。清晰分明的轮廓,苍白修长的双手,昂贵的西装,敏锐、宽容、小资、讲究——医生的完美样板。一开始,卡里姆就讨厌这位医生和他和气的做派。他习惯了处于疯狂暴怒的状态,这种怒气的突然消失,有时反倒让他害怕,就像属于他私人白令海里的冰川在融化。
“她看起来既殷切又疏远……还有我想……那次出诊一切都不对劲……”
“我也说不上来,主厅里放着一架闪亮的钢琴……”
医生耸了耸肩。“房间很空,没有玩具,没有图画,什么也没有。”
“说她孩子病了,说光线会刺伤眼睛。”
“不,”卡里姆用一丝微笑缓和了他的粗暴,“很抱歉,我不能说。”
中尉静静地点点头。“总之,”医生继续说道,“我发现一个简陋的石屋,十分偏僻。那儿热得可怕,小虫子在贫瘠的灌木丛里吱吱叫……当那个女人给我开门的时候,我立刻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那个女人与那里的农村背景很不相称……”
医生摇摇头否认。“没有,邻居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在后来偶然间知道的。”
医生的脸色跟纱布一样苍白。“你很快就会知道的。”卡里姆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