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他有了她的指纹。
不由自主地,卡里姆数着六颗子弹。当最后几个弹壳跳到地上时,他找回力气抬起眼,刚好看到一只裸露的手丢掉手枪,消失在雨帘里。那是只粗糙的手,指节像藤蔓,还带有伤痕,包着绷带,指甲很短。
他冲进狭窄的走廊,发现一个阴暗的大厅。透过玻璃,他瞥见监视的警卫正在外面哆嗦着。他溜进右边的楼梯井,飞快爬上楼梯。应急灯让他不用开灯就能看见路。卡里姆尽力不让悬梯和竖在梯井中间的垂直金属薄板发出响声。
突然,他身后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卡里姆条件反射似地转过身,双手已经握着格洛克。他只匆匆看见一个影子消失在半开的门边。他大吼一声,冲到外面。
即使是凌晨一点,他也以为会在这儿听见音乐、收音机或其他什么声音来排遣寄宿生们闭居的孤独。但是没有,什么也没有。也许学生们躲在屋子里,害怕凶手来挖走他们的眼睛。卡里姆又继续往前走。终于,发现了要找的门。他犹豫着要不要按门铃,然后轻轻敲了下木板门。
卡里姆咒骂着。他从破碎的玻璃门走出去,望着大雨下雾蒙蒙的校园。没有一个人,没有一辆车,只有防雨篷布上猛烈的噼啪声。卡里姆放下枪,转过身,想着最后一个希望:人影也许还在里面。
警察张开嘴,却叫不出来。
终于,他找到了。
他搜了公寓的每个房间。没人。第六感告诉他,那女人溜走了,不会回来了。他又开始更加仔细地搜查。沿着墙壁,他注意到些奇怪的照片——法西斯模样的运动员黑白照。运动员们挂在吊环上,或沿体育场跑着。衣柜、抽屉里也没有任何信息,也没有细节透露出苏菲·高约瓦已经离开。但卡里姆还是觉得,那小娘们儿逃走了。但他还不能离开公寓,总觉得有个他还不知道的什么线索阻止他就这么离开。警察仔细搜索着,想找出卡住他目前逻辑推理的那粒沙子。
他下了车,走向玻璃门,手挨着太阳穴紧贴在玻璃上,望向里面。门被一个拱形的老式摩托防盗锁锁上了。雨下得更大了,像是电子乐雷鸣般的节奏敲打在篷布上。这样的噪音正好避免了破门而入的所有麻烦。卡里姆退了退,挥起一脚,踢碎了玻璃。
警察追到第一个拐角,纵身一跃跳了下去。他沿右边另一条路线追赶,已经能听见悬梯重重的回响。
卡里姆驶到大学中央大楼。他立刻看见监视主入口的警察,可能是负责监视苏菲·高约瓦的。他继续行驶,装作若无其事地绕过大楼,发现一个侧入口:一个用塑料篷布草草修补过的有缺口的混凝土挑檐下,有两扇暗色玻璃门。警察将车子停在一百米远处,查看大学平面图。这图是他去尼曼总部办公室取来的,上面标注着高约瓦的公寓:34号。
楼梯晃动着。卡里姆接近目标了。他与猎物间近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喘息声。他们在垂直薄隔板两边,正跑下同一层楼梯。警察看见左边一个穿雨衣的人反光的黑色背影。他把手伸过金属对称隔板,去抓那个人影肩部的袖子。力度不够。他的手臂呈L形缩回来,被卡住了。人影逃走了。卡里姆又开始追,落后了几秒。
没人应。
那个影子消失在走廊的角落,仓促的脚步声在长长的走廊里留下恐慌。学生们很紧张,好像刚刚有人发出了危险信号。偷偷打开的门后面,一双双眼睛显出惊恐的神情。
冲动之下,他搬开几件家具,撕开第一面墙纸。什么也没有。卡里姆停住了—这超出了他的权限,他还没被授权,而他现在正在破坏一个即将成为首要嫌疑人的女人的公寓。他犹豫了一秒,吞了口唾沫,又撕开另一面墙纸。什么也没有。卡里姆转身,将手指伸到另一面墙纸下。他扯掉碎纸片,暴露出以前的大块墙面。
一个,凶手没有杀他。
这儿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胶水味。从贴墙纸的强力胶那儿散发出来的,胶刚刚干。卡里姆冲到墙边,观察着每面隔墙。高约瓦夫妇是不是在暴力袭击前几天才装修过屋子?只是巧合吗?卡里姆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个案子里没有巧合,没有任何一个因素是偶然。
是孩子的字迹,用血写的。文字刻在石灰墙上,像是用刀刻的。雷米·高约瓦被杀。“血色河流”。茱蒂特。这两起案子间已经不只是有关联,不只是相互反映了。它们就是一个案子。
他又敲了敲,动作一直很轻。还是没人应。里面没任何声音,没一丝动静。奇怪,下面警卫还在,说明苏菲·高约瓦在家才对。
他也跳到梯井里。人影冲下花岗岩阶梯,金属薄板在高处摇晃。卡里姆紧追着。他的防滑鞋只蹬了一下地,几乎是飞下台阶的。
他扯下左边挨着这个词的墙纸。胶水痕迹下面,整段文字显示出来:我要追溯血色河流的起源。
墙上,他能看到一段淡褐色文字的末尾。唯一能看见的词是:起源。
但是,卡里姆没有听到他的警告,也没有听到他惊慌的吼叫。可怕的灾难后,他掌握了两个事实。
突然,一股汹涌的巨浪将他弹射到玻璃门上。一瞬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松开了手里的枪。一股冰冷的水流淹没了他。卡里姆蜷缩在地,抬眼向上望去,才明白挑檐的篷布由于大雨的重负,被压塌了。
突然,人影扣着扳机,在玻璃减速的碎裂声中清空了弹夹。卡里姆缩成一团,用手护着脸。他嘶哑地吼叫着。轰鸣的嘈杂声与玻璃的爆裂声、周围的雨声混杂在一起。
女人的手。
茱蒂特。
九楼,是寄宿生房间,很安静。在尼曼标示的平面图指引下,卡里姆沿着走廊走了进去。他看着楼道两边门铃上方潦草写着的名字,感觉脚下的地漆布异常绵软。
可是,塑料篷布仍然由两根绳子系着挂在屋顶上,后面出现一个闪光的黑影。她穿着黑色雨衣,腿上套着聚碳酸酯紧身裤,脸上蒙着风雪帽,头戴自行车头盔,闪闪发光。她双手紧握卡里姆的格洛克,直指向他的脸。
他以为是意外。
他来到大厅。周围空无一人,静得诡异。卡里姆看见了警卫,他还在外面,没有动过。他冲向进来的侧门。没人。雨帘挡住了他的视线。
下意识地,卡里姆拔出格洛克,看了看锁。门没闩上。他戴上橡胶手套,拿出一堆聚合棒,将其中一根滑到主锁锁舌下,同时将门向上推。只几秒钟,门就开了。卡里姆屏住呼吸,走进屋内。
警察看着他的格洛克,枪筒还在冒烟。然后,他盯着细小菱形方格的枪柄。他的脑袋还在嗡嗡作响,鼻孔呼吸着硝化甘油的刺鼻味道。几秒后,监视主入口的警察终于来了,手里握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