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
“雷米·高约瓦。五年前，您因为他四级精神病将他淘汰了，急性精神分裂症。也许您还记得他？如果记得的话，我想知道，依您看，他有没有可能装疯。”
苏菲·高约瓦试图再把门关上，但是警长用胳膊撑住了门。
“你是疯子。”
“您知道医生的名字吗？”
“有人刚在岩石缝里发现了他的尸体。喉咙被切开，眼球被挖走了，有多处受虐痕迹。预审调查法官贝纳·泰朋特把我从巴黎派来调查这起谋杀案。他可以亲自跟您联系，但是这样我们可以节省时间。您记得……”
受害者的双手，正反面都拍了照。手很修长，手指微张，没有指纹。
“我需要了解他的过去……”
死者身体蜷缩成拱形。皮肤下的肌肉像绳子一样扭绞着。有多处黑色并发紫的伤口，撕扯着苍白而泛浅蓝色的皮肉。
“我不知道是否……谁证明您就是警察呢？”
“你疯了。”
是什么呢？
尼曼叹了口气说：“打电话给盖侬的宪警大队，找巴纳队长和……”
电话那头的声音反驳道：“这些是机密文件。”
她借此机会摔上了门，接下来就是一连串锁门上搭扣的声音。尼曼又冲上去撞门。
“你疯了。”
“是的，他在楼上。”
伊凡医生有点不相信，他最后问道：“那个入伍青年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您要写下‘勒令治疗’？”
从工作室回来，尼曼观察着雷米·高约瓦尸体的偏振片照片。
年轻女人双唇紧闭，还试图想把门关上，但是尼曼毫不费力地挡住了。即使她的头发扁塌，套衫的网眼松垮，可这个女人在他眼里美丽依旧。
“病了？”
突然有女人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地在门后回响，好像是从墓室最阴暗处发来的。
一曲合成铜管乐的旋律在话筒里响起来，然后一个很深沉的声音回荡着，像是“fa”这个第四音阶键的音调。尼曼做了自我介绍，重新解释了来意。
在讲明自己的身份后，他拿到了档案，开始挖掘被拒绝服役的雷米·高约瓦的信息资料。
“思想双重矛盾、与外界失去接触、沉默，这些都是精神错乱的典型症状。”
“医生，”尼曼压低声音说，“这个男人是结了婚的。”
“但是您刚说，这种精神错乱可以躲过人的眼睛。”
“当然，是伊凡船医。”
一阵沉默过后，医生叹了口气说：“您知道，疯子也是有自由的……”
警察挂断了电话。这些事情给他提供了新的视野，当然，也增加了麻烦。
调查的每个因素都是一面镜子，凶手藏在其中一个死角里。
虽然不愿承认，但这正是尼曼等待的回答，他问道：“雷米·高约瓦不是装的吗？”
“他危险吗？”
“你对我撒谎！”
“然后，您就这样让他走了？”
“‘有意思’，我没听错吧？”
尼曼咆哮道：“他打你。”
“你还不了解吗？”他吼道，“我们在找凶手，我们在找一个会跑的人。也许雷米·高约瓦做过的某件事，或是某个动作，就能解释他悲惨的死亡谜团。我求你了……只有你能够帮我！”
“您与盖侬大学医院联系过吗？”
“我……好的，别走开。”
“那么……我很同情他的妻子。”
苏菲·高约瓦瞪着眼睛，她脸上所有的美丽都形成一些精妙的线条，紧张地跳动着。尤其是眉毛，完美地勾勒着，凝结成美妙、哀婉的音符。
“医生，这个人是盖侬大学的图书馆管理员，他每天都会和上百名学生接触……”
屋里沉默无声。尼曼最后又猛地打了一拳，沉闷的回音传来，他又待了几秒钟。
尼曼推翻椅子，背靠着墙。他将手交叉在颈后，思考着自己的判断。
“精神分裂症。根据专家判断，他应该被关进精神病院。”
医生呼了口气说：“这个家伙生活在一个被分离的、极其严格的世界里。在这样一个世界里，他自己的人格被夸大。在外人面前，他可能会假装灵巧，但是他完全被秩序、完美所牵累。他每一丝情感都会凝聚成一个具体的形象，一种特殊的人格，这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思想军队。这是一个……很吸引人的案例。”
高约瓦不是偶然被杀的。他的死与他的过去有关，与他所认识的某个人有关，与他曾经所做的事有关，或者与他识破的某个秘密有关。
“坦白说，我不记得了。这个病例很有意思，但是我不认为我通知了医院。您知道的，如果这个课题……”
走廊里，寄宿生从微微打开的门后投来紧张的目光。警察朝门框上踢了一脚。
“帮我拨通一下。”
尼曼只听到敲击键盘短促的嗒嗒声，房间里空远的脚步声和纸张的沙沙声。
“我还会回来的！”他大声叫道。
“疯狂的表现是什么？”
脸部正面，眼皮在眼窝的黑色框洞上半开半闭。
高约瓦打小就在大学图书馆生活，每个周末，都消磨在这荒僻偏远的大山上。什么事值得他一周远足一次？
“为什么你没有跟我说你的丈夫生病了？”
他从灰暗的伤痕上移开视线，盯着苏菲·高约瓦的眼睛。
尼曼决定简单地调查下高约瓦的过去。下意识地，或出于个人强迫症，他决定从遇见苏菲·高约瓦时，令他产生强烈印象的一个细节开始入手。
“我记得，”伊凡打断说，“一个病人，一个精神错乱的人，没有任何疑问。”
女人颤抖着。即使是尼曼，此时也低下了眼睛。他透过套衫的网眼，看着她锁骨的线条，和硬得扭卷的胸衣肩带。突然，他一下子抓住她的手腕，捋起袖子。她前臂上有一些青色的淤痕。
“好吧，我同意，我给您读。”他翻动着纸张，“我就跳过预选测验的细节和结果这些东西。结论是您要找的这个家伙精神病学测试是四级，因为患有‘急性精神分裂症’。精神病医生还在空白处写了备注……他写道：‘勒令治疗’，还在这些字下划了线。然后他写了：‘联系盖侬大学医院。’依我看，您要找的家伙真是个十足的傻瓜，因为通常我们……”
“他打你！你丈夫是个病人，他喜欢干些坏事。我肯定，他犯了什么事儿。我肯定你也有疑虑，你还没有说出你所知道事情的十分之一。”
“他一直在你们的驻地工作吗？”
尼曼决定再走一趟。
他还穿着大衣，想象着死者的痛苦，想象着突然发生在这个无辜地区的恐怖暴力。虽然不承认，警长担心会发生更坏的情况——另一起谋杀案。又或者这逍遥法外的罪行，会被时间和恐惧扫清，更会促使每个人遗忘，而不是记住。
医生冷笑道：“精神错乱是间歇性的，警长。它能躲过人的眼睛，表面上看上去毫无异常。您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个。”
他问档案管理员：“给我读读资料的结论部分。”
手腕上有切口痕迹，粒状的，灰暗的，还有矿物痕迹。
“我建议他接受治疗，就是这样。”
“混蛋。”
打了几个电话后，他最终去了第十四步兵团。这个步兵团位于里昂市郊，所有伊泽尔地区的入伍青年都在那里度过他们入伍预选评估的三天。
女人吐了口唾沫在他脸上。尼曼踉跄着后退几步。
“不是。我一整年都会碰到些假装的人。精神健康的人比精神错乱者想象力更丰富，他们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编造出些不可思议的幻想。真正的病患很容易区分，他们被疯狂缠住、侵蚀。即使是精神错乱也有它理性的逻辑。雷米·高约瓦是个病人，一个学校的病例。”
“我有经验。那以后，高约瓦也许学会了自我控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