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清流,名士风范。当时有号称竹林七贤的七位名士,其中有两个人叫嵇康和山涛。这嵇康虽然胸有才学,但眼见世道污浊,藏而不用。友人山涛却向朝廷举荐他。嵇康知道消息之后,怒不可遏,立即作《与山巨源绝交书》。这篇文章是中国文学史上难得的佳作。在信中,嵇康将自己的风骨人品,做了无限的拔高,对山涛趋奉权势的卑琐,进行了毫不留情的讽刺与挖苦。简单说来就一句话,自从这篇文学作品问世以来,嵇康个人的声望,迅速地涨升到了历史的最高点,而倒霉的山涛,却顺流直下跌入谷底。
一番好心好意,竟落了个如此结果。这件事,再怎么往轻里说,也是嵇康这个人的人品有问题,恩将仇报。但是山涛其人,却没有因此而怨恨嵇康。当嵇康死后,他以父执辈的身份,收留了嵇康的儿子,教育孩子长大成人。
我们仔细思考孔子的这番话,就会发现内中深藏着厚黑的大智慧。比如嵇康选择了山涛,正是因为山涛其人正直,诚信而且广见博闻。嵇康瞅准了山涛这一点,只要抓到山涛的短处,就大肆地喧闹起来。可是因为山涛其人正直诚信,明明知道自己被缺德的朋友利用了,出于维护自我尊严的需要,非但不能气恨于心,报复对方,反而要宽宏大度,还要替对方抚养遗孤,满肚子的委屈无处诉说,只能把苦水咽到肚子里。
要知道,山涛的做法,是化被动为主动,与其被动地去选择有益于自己的朋友,莫不如让自己成为官场上最抢手的香饽饽。不是说像“友直,友谅,友多闻”这样的朋友难找吗?那干脆我成为这样的人好了,我这边都直了,谅了,多闻了,谁还好意思伤害我?就算是有谁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儿,别人也饶不过他。
所以郭氏兄弟颇以自己的朋友为豪。时值东晋八王之乱,赵王司马伦乱政,于是郭淑、郭侃兄弟来到司马澹的府上,像往常一样地饮酒聊天。酒过几巡,大家都有点醉意,郭氏兄弟就流露出对赵王司马伦乱政的不满。司马澹听了,点点头,抽出刀来,出其不意,将郭淑的脑袋砍了下来,又一刀将郭侃的脑袋也砍了下来。然后司马澹将这两颗人头装在匣子里给赵王司马伦送去,并说:“郭家兄弟出言不逊,竟然敢诋毁赵王,我东武公司马澹不惜大义灭亲,举刀杀友,以表达我对赵王的一片忠心。”
堂堂的东武公司马澹,为了邀宠,不惜杀害最要好的朋友。最令人寒心的是,他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郭氏兄弟之所以敢在他面前吐露心迹,除了对他的信任之外,最主要的是私室秘谈,不为人知,如果不是司马澹自己说出来,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但在东武公司马澹的眼里,挚交好友的性命,竟然还比不了权奸的一声廉价的嘉许。
也就是说,如果你想找到“直,谅,多闻”的朋友,你必须先让自己成为这样的人。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就必然缺乏识别这种人的眼光,难免会择友不慎,遭遇到与郭淑、郭侃兄弟同样的下场。
关于年轻人择友的法则,儒家始祖孔夫子曾经说过:“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
而郭氏兄弟枉为名士,眼光奇差,千挑万选了之后,竟然选择了人面兽心的司马澹为友。可知人在江湖,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最是不假。一个初入官场的年轻人,如果不在择友的眼光上稍加注意,就有可能遭遇到像司马澹这样的朋友,满腔的热血,青春的韶华,大好的头颅,成为卑鄙小人邀功取宠的筹码。
现在我们知道,魏晋风骨中,为什么要首推嵇康了。单以他交朋友的眼光,就无人堪可相比。有了山涛这种大度的朋友,还愁不流芳千古吗?
像山涛这种朋友,品性高贵,不计冒犯,是每个人都渴望结交的。嵇康运气好,结交上山涛这样一个任你辱骂而绝不怨怼的挚友。可同为魏晋时代的另外两个名士,郭淑与郭侃兄弟,就明显地缺乏交朋友的眼光。
相比于险阴的东武公司马澹,像山涛这种人是官场中人最渴望交结的,这样的人受其学识道德及名声所限,任何时候也不会做出不利于朋友的事情,即使是被朋友出卖了,也不敢稍有抱怨。然而,官场人却显然疏忽了这样一件事:山涛的这种做法,却也是因应了厚黑学的基本法则,为自己选择不败的人生。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初入官场的年轻人选择朋友,有三个对自己有益的标准,也有三个对自己有害的标准。对自己有益的三个标准是:同正直的人交朋友,同诚信的人交朋友,同见闻广博的人交朋友。对自己有害的三个标准是:和心术不正的人交朋友,和善于逢迎阿谀的人交朋友,以及和惯于花言巧语的人交朋友。
说起来郭淑、郭侃兄弟,在交朋友方面的眼界,远比嵇康更高,他们的好朋友是东晋皇室——东武公司马澹。再怎么说,司马澹的名头也比山涛大得多了,而且有权有势,岂是山涛那种书呆子比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