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年轻人初入官场,最忌急于求成,而应该先行夯实成功的基础,才能够在有生之年悠闲地品味成功所带来的快感。即使有一步飞升的机会,也应该慎之又慎,非得有官场上的全面资源支持不可,否则难免会功败垂成。
由于涉及人性的惨烈博弈,晋升之道,宜缓不宜急,宜低不宜高,倘若过于急切,升任的位置过高的话,就会引发竞争对头的激烈反弹。
官场晋升的空间,本来极为狭窄。大批的官员聚集在官场,注定了很多人一生一世也没有晋升的可能。这时候一个年轻人突然后来而上,凌驾于他们的头上,就会让他们气愤不平。纵然是众官员心平气和,愿意接受现实,却也奈不得家人与朋友的讥刺,同僚的嘲弄。于是官员们对于后来居上的年轻人就会产生强烈的不满情绪,这种情绪如同燎原的野火,顷刻之间就会席卷官场。正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面对着官场上无数官员的怒火与攻讦,再加上年轻人缺乏足够的人生经验与勇气,结果往往会是相当地惨烈。
张方平知道,单以苏东坡的才华而论,理应大红大紫。但是,苏东坡太年轻,年轻就意味着没有社会根基,没有一大批支持你、追随你的人。年轻就意味着没有足够的社会经验,就意味着对人性的暗黑缺乏足够的了解。说透了就一句话,年轻就意味着缺乏足够老成世故的人际政治斗争经验。
细究王安石的变法失败与苏东坡的仕途坎坷,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两人升得太快,还没有养成足够的政治智慧,就面临着历史上最惨烈的大交锋,失败也是合乎情理的。
被赶出京师的王安石,回想起变法的历程,深感自己政治经验不足,才会为小人所利用。后来他与苏东坡相逢,两人说起当年之事,不胜唏嘘,然而已经是时过境迁,纵然是后悔,却再也没有可能弥补了。
北宋名臣张方平,历练沉稳,深得儒家思想的精髓。他比较重视选拔年轻的官员。最早被他看中的,是王安石。于是张方平就将王安石调到身边,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王安石是一个天生的改革家,不管是衙门里的规章制度还是公文的格式,亦或是衙司值班的规矩,只要落在他的手里,就统统改过。张方平心想,这样的人,是做大事的人。但儒家是反对做大事的,因为做大事就意味着将整个国家的利益盘子掀起来,也就是所谓的利益结构调整。利益调整妥当了,当然是一好百好,一旦调整不好,那就意味着天下大乱,搞不好还会引发大规模的流血冲突与战争。
于是王安石也被赶出了京师。
反观张方平等人,情况与苏东坡、王安石恰恰相反,他们在年轻的时候也素负精干之名,但是他们做事踏实,一步一个脚印,是从最底层的小官吏做起,每有晋升,其对官场的博弈法则及政治智慧都进入一个新的境界,等他们走到人生最高峰的时候,既有着为数众多的支持者,又有着赫赫的实际政绩,更兼他们对人情世故洞若观火,绝不会给人以可乘之机。
这时候的王安石,正如张方平所料定的那样,他虽然力主变法,但在官场上的资历太浅,影响不足。开始只是因为在基层变法成效显著,才受到皇帝的重用,然而他在朝廷中根本没有自己的支持者,在与苏东坡的政治斗争中,势单力孤。最重要的是,王安石和苏东坡一样缺乏政治斗争经验,手腕不够圆滑,在遭遇到反对的时候,就会生出强烈的仇恨之心。他建议废除谏官制度,这等于是开罪了整个官僚阶层,无数大小官员还指望着当个谏官混饭吃呢,王安石居然要砸他们的饭碗,这岂能罢休?
然而苏东坡一入京师,就和刚刚被皇帝从基层提拔上来的王安石相遭遇。两个人都是年轻气盛,又都是历史上伟大的人物,此时相逢,自然免不了一场大战。苏东坡以谏官的身份弹劾王安石乱政害民;王安石更狠,索性上书要将全部谏官一并流放,以便让他大权在握,推动变法。
后来张方平认为,当时的北宋对于利益结构的调整,没有任何社会性的准备,变法行不通,因此王安石不可用。于是张方平罢斥王安石,又将选拔的目标转移到了苏东坡的身上。而苏东坡才华横溢,不甘沦为数黄论黑的笔墨之吏,急切地想获得足够的空间,以便施展自己的才华。张方平却对此不以为然。
所以张方平不支持苏东坡入京为官的想法,他建议苏东坡先从基层干起,却被苏东坡断言拒绝。张方平一怒之下,就为苏东坡出了三道难题,却都被苏东坡轻而易举地解开了。到了这一步,张方平只好叹息一声,任由苏东坡去了。
王安石缺乏政治斗争经验的弱点,立即被官场上的一群精明人物抓住。这群人集结了官场上一大批的人物,以一个叫吕惠卿的人为首,他们打着支持变法的旗号,迷惑了王安石,王安石把这些人尽数提拔。这些人主政之后,首先是支持王安石,将苏东坡流放,然后吕惠卿突然翻脸,公开了王安石给他的书信,信中谈到了如何对皇帝隐瞒坏消息的事情,这让皇帝大为震怒,才知道他倚重的王安石竟然也和别人一样欺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