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视着她,慢吞吞地说:
第六部分
她很体面地走了出去,却把门摔得很响。他把那些照片抹进了抽屉。
他平静地、耐心地试图向她解释他不能建都铎式房子的原因。
他努力地去解释,试图想让她理解。他说的时候,明知那是毫无用处的,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碰在真空管上一样。仿佛没有威尔默特夫人这个人;只有一个空壳,一个装着她朋友的观点,装着她所看见过的那些带有图画的明信片,她所读过的有关乡村的小说的空壳。他就是在对着这样的空壳讲话,对着这样一个既不可能听他说,也不可能回应他的无形的东西,一个不具人格的棉花团在讲话。
“我很抱歉,” 维恩·威尔默特夫人说,“可是我极不善于与一个极其没有理性的人打交道。我相当有把握——乐意为我效劳的更有名的建筑师多的是。我的丈夫首先就反对我雇用你,而且我很遗憾地发现他竟然是对的。日安,洛克先生。”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那么你是说你拒绝了我的委托?”
“是的,”洛克说,“我懂。”
“这就是海勒邸宅。”
“没有,尽管我确实想去看看,可是那怎么可能呢?我从不认识海勒先生,我的只是他的发烧友,仅此而已,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发烧友,他人怎么样?你一定得告诉我,我渴望听到他的事。不,我没有见过他的房子,它在缅因州的什么地方,不是吗?”
“你不想要我的委托?”
“是的。建筑师会建造你要求的任何东西。城里别的建筑师都会的。”
她看着那些照片,她的眼神就像从照片光滑的表面上滴落下来了一样,她把它们往桌上一扔。
“可我以为建筑师……”
“可是我把第一次的机会给了你。”
“那为什么?”
“威尔默特夫人,请你帮个忙行吗?你能不能告诉我,既然你要的不过是都铎式的房子,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对。”
“是的。”
罗伯特·芒第先生是由奥斯顿·海勒派来的,他在三月份来过洛克的办公室。芒第先生的嗓音和头发都像铁一样地灰,而他蓝色的眼睛既柔和又充满渴望。他想在康涅狄格州修建一座房子,他说到它的时候声音发抖,像一个年轻的新郎,又像一个在探索最后的秘密目标的人。
“你见过海勒的房子吗?”
“唔,我当然以为你会喜欢这个机会。然后,我就可以告诉我的朋友说,我用的是奥斯顿·海勒用过的设计师。”
洛克从抽屉里拿出照片递给她。
“我不设计这样的东西。”
“它不仅仅是一座房子,洛克先生,”他腼腆而羞怯地说,仿佛他在对一个比他年龄大的、更有威望的人讲话,“它就像……对我来说……它就像是一个象征。它就是这么多年来我所等待着的和为之奋斗不息的东西。现在都这么多年了……我必须告诉你这个,好让你明白。我现在有很多钱,我都不愿去算了。我过去并不总是有钱。也许它来得太晚了。我不知道。年轻人以为人会在到达目的地时就会忘记路途上所发生的事情。可人是忘不掉的。有些东西还历历在目。我永远会记得儿时的情形——在佐治亚州的一个小地方,我怎样地为一个做马具的人跑腿,而每当马车经过,那些小娃娃们就会大声取笑我,而且马车会溅得我的裤子上到处是泥巴。就在那时,我就下定决心:总有一天我会拥有自己的房子——就是人们坐着马车要去的那种房子。从那以后,无论境况多艰难,我总想着那幢房子,还挺管用。后来,我也很害怕它——本来早就应该盖起来的,可是我很害怕。好了,现在时间终于来了。洛克先生,你明白吗?奥斯顿说,你就是那个善解人意的人。”
“有个地方,就在我的家乡那边,整个那一带的一座大庄园,在伦道夫那个地方。我过去常到那儿送东西,是从后门送进去的。我就要那样的房子。洛克先生,就像那幢房子一样。不过不是在佐治亚州,我不想回到那里去。我已经买好了地,你必须帮我把它周围的风景也规划成跟伦道夫那地方一模一样的。我们要种上树木和灌木丛,就种他们在佐治亚州种的那种花草。我们会想办法让它们生长。我不在乎花多少钱。我们当然要用电灯和车库,而不是四轮马车。不过我要你把所有的电灯都设计成蜡烛的样子,而且我要你把车库设计成马厩的样式。每一件东西都跟过去一样。我有伦道夫房子的照片。我还买了他们的部分旧家具。”
“你只得请别的建筑师了。威尔默特夫人。”
“瞧,洛克先生,你不是在对我指手画脚吧?我对自己的品味有相当的把握,而且我对建筑颇有研究,我在俱乐部还学习过专门的课程。我的朋友说,我比很多建筑师懂得的知识都要多。我已经彻底拿定主意要一幢都铎式的房子了。我可不想再争论了。”
一个在探索最后的秘密目标的人
“很有趣,”她说,“特别地不同凡响。极其漂亮。不过,当然,那不是我要的。那种房子不能表达我的个性。我的朋友说我具有伊丽莎白的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