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在我身上有一丝自然主义作家在其小说中运用“现实生活”对话记录的风格,那也是关于弗兰克的笔调。例如,《源泉》中给人印象最为深刻的几句话出现在第二部分的结尾。作为对托黑的提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怎么看我的?”的回答,洛克说:“可我并不看你。”那句话就是弗兰克在某种类似的情况下对不同类型的人所做出的回答。“俗话说‘抛砖引玉’,可是你抛出大把的珍珠,却连一块猪排的回报都得不到。”关于我的职业立场,弗兰克如是对我说。我把那句话用在多米尼克替洛克的辩护中。
这部作品能够长存在于,虽然不完全在于-浪漫主义这一在今天实际上已经不复存在的文学流派。但是就本书来作浪漫主义小说方面的专题论文就是张冠李戴了。所以,为了做到以后有据可查,也为了那些从来没有机会发现这一点的莘莘学子们的利益——让我申明:浪漫主义只是一种‘概念性的’艺术流派。它所论述的不是日常的平凡琐事,而是永恒的、根本的、普遍的问题和人类存在的‘价值’。 它并不是去忠实地记载或逼真地描绘;它是进行创作或者将思想情感加以形象化和具体化。用亚里士多德的话来说,它所涉及的不是事物实际的状态,而是事物可能的或者应该所具有的状态。
要谈论《源泉》或者其任何一部分历史,就不能不提一个人,是他令此书的创作成为可能——他就是我的丈夫,弗兰克R26;欧考纳。
《源泉》一书二十五年来连续再版,很多人询问我对此有何感受。除了藏在心底的满足感之外,还能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呢?关于这一点,维克多R26;雨果的一句话最能表达我对于自己作品的态度:“假如一个作家只是为他自己的时代而写作,那我就得折断我的笔,放弃写作喽。”
弗兰克是我的燃料。在我的有生之年,他给我创作《源泉》的人生观念提供了一种现实环境,并帮助我在一段漫长的岁月里保留着那种人生观念:那段岁月里,我们周围只有一片灰色的人情荒漠,带给我们的只是轻蔑和反感。我们关系的本质是这样一个事实——我们俩谁也不想去,也没有受了诱惑,舍《源泉》的世界而取其次并因此满足。我们永远都不会。
我在三十出头时写过一部戏剧:《称心如意》。剧中女主人公埃迪尔是一位电影明星;她的台词道出了我的心声:“我想在有生之年看到,我创造出的幻象能够变成真实而鲜活的荣耀。我想要它变得真实。我想知道,在某处的某个人,他也是这么想的。否则,看着它有何用?为了一个不可信的幻影激动和辛劳又有什么用?精神也是需要燃料的。精神可能因被耗尽而衰竭。”
同时,为了那些人的利益——那些人把自己时代的相关性看得至关重要的人,我要补充一点,就我们的时代来讲,人类从来没有哪个时代像现在这样,迫切疾需一种按其‘本来面目’对事情进行一场统筹安排。
当时,我没有经常沮丧;即便是沮丧,那种情绪也延续不过当夜。可是,在创作《源泉》的那段时期,有一个夜晚,当时,我对“事物实际的状况”感到极度愤慨,我觉得再也没有力量去朝着“事物应该所具有的状态”的方向迈进一步了。那天晚上,弗兰克与我进行了好几个小时的长谈。他使我相信,人为什么不能把世界让给他所鄙视的人。他的话说完了,我的沮丧感便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再也没有感到那种来势凶猛的沮丧。
但是,早在二十五年前,我就知道《源泉》是可以存活下来的——而当时,它遭到十二家出版商的拒绝,其中有几家声称,它太过于“理性化了”,“太具有争议性了”,是不会卖出去的,因为根本它根本不存在读者——那便是它经历过的艰难时期;艰难得让我难以忍受。我在此特说起这件事,作为一个备忘录,提醒和我同类的其他作家们——他们可能必须面对同样的战役——这是可以做到的。
《源泉》二十五周年再版前言
有些作家并不是就他所在的那个时代而生活、思考和写作,我本人也在此列。按照“小说”一词本来的意义,创作小说的目的并不是让它在一个月或一年之后便无人问津。现今,大多数小说就是这样,它们被写出来出版,仿佛报刊杂志一样地昙花一现,很快便消失了。这是当代文学最令人遗憾的一个方面,同时也是对其审美哲学最清楚无疑的控诉:今天,那种求繁问琐的报刊式自然主义已经在其无法言喻的恐慌中走到了终点。
我并不是在暗示:小说创作伊始,我就知道《源泉》会连续出版二十五年之久。我并没有想过任何具体时间期限。我只知道,那是一部‘应该’存活下来的作品。它出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