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他没有往下说。那声气并不像在别的任何地方那样听起来快活而自豪。它听起来像是在乞讨。
洛克转过脸注视着他。他的眼神里没有鄙视;只不过是比平常睁大了些而已,是那么专注,却又是那么为难。他什么也没有说,又转身去面对着那些图纸。
吉丁着急地等待着。他感觉到愤怒随着焦虑在一起疯长——而且他不明白有什么理由要如此焦急。当再也忍耐不住时,便开口说:
“彼得,你喜欢设计这种东西吗?”他问。
“那正面呢?”当洛克将铅笔扔掉时,他问道。
“那个我帮不了你。如果你必须要设计成古希腊罗马式的风格,至少要设计成好一点的古典样式。你不必采用三个人字形装饰,一个就足够了。而且把门上的那些鸭子取掉,太多了。”
“哎呀,”弗兰肯一边说,一边审视着设计图,“怪了!……彼得,你的想像力多丰富啊……我不知道……它是有点大胆,可是,我不知道……”他咳嗽着,又说,“它和我心目中想象的一模一样。”
弗兰肯笑了。而吉丁突然间觉得弗兰肯并没有真正相信他的话,而且心知自己也不相信这样的话。然而,他们两人都彼此心照不宣地得到了满足,被一种共同的手段和共同的罪恶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要走了,吉丁充满感激地冲他笑笑,胳膊下夹着他自己的草图。下了楼,他感到受了伤害,满腹怨气。他大干了三天,仿照洛克的草图制作出新的蓝图,还有一幅新的、更简洁的电梯图。然后,他将设计好的房屋构造图呈交弗兰肯过目,还趁机做了一个戏剧性的动作。
“没有。我没想教导你什么。我只是好奇。”“霍华德,如果你能帮我,如果帮我一点点忙。这是我设计的第一幢房子,而在设计院,它对我又至关重要,可我没什么把握。你觉得怎样?霍华德,你愿意帮我一把吗?”
当那些草图制好以后,他站在那里审视着它们,心里没谱。假如有人告诉他说,那是世界上最出色的或者是最丑陋的建筑物,他恐怕两种观点都会赞同。他并没有把握。他必须得有所把握。他想到了斯坦顿,想起了每当设计作业时,他所依赖的东西。他拨通了凯麦隆设计院的电话,找霍华德·洛克。
第三部分
当晚,他来到洛克的住处,将他的第一宗设计图、电梯分布图和正视图悉数展开在洛克的面前。洛克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它们。他的胳膊张开着,双手扶着桌子的两边,良久没有说一句话。
他花了许多天才完成了预备草图的绘制。在弗兰肯-海耶公司的图书馆里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为他设计的房子挑选合适的门面照片。他感觉到那种紧张感在他的胸中逐渐地融化。那种感觉很正常,他感觉良好。那幢房子在他的笔下生长着,因为人们还仍然崇拜着之前设计过它的那些大师们。他不是非得去疑惑,去畏惧,或是去冒险,已经有人将它设计好了。
吉丁感觉自己是赤裸裸的。戴维斯、斯登戈尔,弗兰肯在这儿没有任何意义。他们就是他用来对付人的保护伞。洛克的意识里没有他们。别的人都能使吉丁有一种对于他的自我价值的认同感。洛克却什么也不能给他。他觉得应该抓起自己的草图逃跑。那种危险不在于洛克,而在于他自己。他并没有走。
“霍华德,你也知道,谁都说,斯登戈尔是全纽约最出色的建筑设计师,而且我想他并不乐意退出公司,可是我逼走了他,并且接替了他的职位。我必须得有漂亮的思路去设计它,我……”
“噢,我知道。”吉丁说,他的声音很刺耳,“我就知道你不赞赏它,但这事很重要,我只是想知道你对它的实际看法,而不是哲学上的,不是……”
我设计的第一幢房子
洛克转身对着他。
洛克将那幅画着凹槽的装饰着半露柱的建筑门面、分开的人字形墙饰、窗户上方的罗马人权标以及门口的两只帝国之鹰的正视图扔到一边。他拿起设计蓝图,拿出一张复写纸,蒙在上面,便开始画起来。吉丁站在一边看着洛克手中的铅笔。他看到壮丽堂皇的门厅不见了,迂回曲折的回廊不见了,采不到光的死角也不见了。他原来觉得很窄小的空间出现了一个宽敞的起居室,一面开着宽大窗户的墙对着花园,还有一间宽敞的厨房。他观看了好久好久。
“当然。”吉丁说,“我研究过你的建筑了,并且我努力地去揣摩你的设计意图,所以,如果它很出色,那是因为我觉得我知道怎样去捕捉你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