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他小声说。
“瞧,凯蒂,我们明天早上就去注册登记,然后我们马上就结婚,任何地方都行,随你喜欢。”
“哎呀,发生了什么事,这不明摆着吗?我的孩子。你工作太辛苦了,而且劳累过度。你只不过是有一点点轻微的歇斯底里罢了。”
我将永远不能嫁给你
“就是在那一刻我忽然产生了这种直觉。那个阴影,它动也不动,可是我想那纸张整个儿地在地板上移动,我觉得它从地板上慢慢地,慢慢地升了起来,它就要升到我的嗓子眼了,而且我马上就要被淹没了。就在那一刻我尖叫了一声。然而,彼得,他竟然没听见。他没听到我的尖叫声!因为那个影子没有动。然后我一把抓起我的帽子和外套就往外跑。当我穿过起居室的时候,我想他说了一句:‘喂,凯瑟琳,几点了?——你去哪儿?’他大概是这么说的,我不太确定。可是我既没有回头也没有作答——我做不到,我对他感到害怕。我竟然惧怕一辈子都没有对我说过一句严厉和苛刻的话的埃斯沃斯舅舅!……这就是全部的经过。彼得。我无法理解这件事,可我就是害怕。现在,在这儿与你在一起,害怕得没有那么厉害了,可是我害怕……”
“你永远无法逃脱什么?”
“既然事情都解决了,”吉丁太太说,“我给你沏杯热茶,凯瑟琳。你回家前需要喝杯热茶。”
“你不觉得我发疯了吗?”
她战栗了一下。那件事对她来说似乎不再显得那么愚蠢了。她小声说:
“噢,可那并不是他的过错!他并没有叫我工作。他常把书从我手里拿开,并叫我出去看看电影。他自己也说过我工作得太辛苦了。可是我喜欢那样。我觉得我所写的每一个注解、每一点信息——那都是要教给全国各地成百上千个青年学生的,而且我想,我是在帮助教育人们,是在为如此伟大的事业尽一点绵薄之力——而且我感到自豪,我也不想停止。你明白吗?我真的感到无怨无悔。然后……后来,就是今晚,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
“你怎么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呢。”吉丁太太托长了腔调说,她用的语调并不是在问问题,“现在你像个乖女孩那样赶紧回家去,睡个好觉。”
吉丁太太说话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单调而有力。
“是的,很可能是吧……”
“那好吧,彼得。”她小声说,“你真的不介意吗?我并没有什么真正的理由,可是我想结婚。我非常想。那样,我就知道一切是正常的。我们会努力的。我可以找个工作,如果你……如果你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或者……”
“是的,凯蒂。”
“不,”吉丁迟钝地说,“不,那并不是……”他想到了罢工集会上在门廊里听到的扬声器里的声音。然后他赶紧又说,“是的,妈妈说得对。你这样工作会累死你自己的,凯蒂。你的那位舅舅,哪天我会扭断他的脖子。”
“唔,……现在似乎显得很傻。”她认错似的咯咯笑了,“是这样的:我当时正坐在房间里,有点冷,所以我就没有开窗户。桌子上放着那么多的文稿和书本,我几乎没有写字的地方,而且我一做笔记,我的胳膊肘就会把什么东西碰下桌子,在我周围的地板上掉了一地,全是纸张。它们沙沙响了一下,因为我把通向起居室的门留了一条缝,所以我猜,吹过来一阵穿堂风。舅舅也在工作着,他在起居室里。我进展得很顺利,我已经连续干了好几个小时了,甚至不知道几点了。就在那时,突然间那种感觉就俘虑了我。我也弄不清是什么原因。或许是因为屋子里空气太闷了,或者是因为静寂的缘故吧。我听不见一点动静,起居室里也丝毫没有响动。而那纸却在沙沙作响,是那么轻,仿佛就像是一个人快要窒息而死了一样。然后,我四下里看了看,可是……我看不到起居室里坐着的舅舅,只看见他映在墙上的影子,那是个巨大的阴影,弓作一团,纹丝不动。只是觉得那个阴影好大。”
第五部分
“亲爱的,你能理解?你真能理解?”
她准备好了茶,凯瑟琳充满感激地喝完了茶,微笑着说:
“不,凯蒂。只是到底是因何而起的?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噢,荒唐。别再提那个了。我们会努力的。不要紧的。只要我们结了婚,一切会自然好起来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我……我一直担心您会不同意呢,吉丁太太。”
“我也不清楚。一切。我全部的生活。你知道,就像是流沙,平滑而自然。没有一丝引起警觉和觉得可疑的地方。而你继续安心地走着。猛然间你注意到了,可是已经为时已晚……并且我感觉到它会杀了我,感觉到我将永远不能嫁给你,感到我必须逃跑,现在就逃,否则就永不能脱身了。你难道从未有过直觉吗,一种无法解释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