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偶尔,并不经常如此。”洛克说。
“可是你为什么居然要在乎别人说什么呢?你只要让自己开心就行了。”
“去找工作。”
吉丁紧张地来回踱着步,停下来,点根香烟,停住脚步,吐出一股短促而猛烈的烟圈,然后看着洛克。
“我打算去为亨利·凯麦隆工作。”
“我……我还得好好想想,妈妈。”
“是的,当然,妈妈……可是……是的,我明白,可……霍华德?”
“是……做建筑吗?”
“那太棒了。我很高兴。有明确的雇主了吗?”
“没关系,妈妈,”他扶住她的两只胳膊肘说,“我得赶紧,宝贝。与男同学们有个小小的聚会——好啦,好啦,什么也别说了——我不会回来得很晚的,而且,瞧!我们是去庆祝我即将加盟弗兰肯—海耶设计院的!”
“谢谢你,彼得。不过这没必要。事情已经决定了。”
“你打算做什么呢,霍华德?”
那一晚,吉丁挤在两个男孩中间,汽车向着波士顿疾驰,窗外道路飞逝而过,风在耳边呼呼地响。此刻,他觉得世界向他敞开了怀抱,同时,黑暗在急速跳动的车灯前遁逃。他自由了。他做好了准备,再过几年——会非常快,因为在汽车的疾驰中是没有时间感的——他的大名将会像一声响亮的号角,把人们从睡梦中惊醒。他准备去干一番大事业,做伟大的有意义的事情……在建筑方面……无比卓越的宏伟事业。
“可他已经是个废物了,已经没什么可取之处!噢,我知道他还空有一点虚名,可是他已经完蛋了!他从来都接不到重要的建筑设计项目,多年来,他什么活儿也没有!有人还说他找了处破陋的房子当办公室呢。你跟着他能混出个什么名堂来?你跟他学习什么?”
“噢,漂亮。是去找工作吗?”
他是在恳求帮助。洛克就半躺在屋子一角的长沙发上,四肢有气无力地伸开着,样子像只小猫。这总是令吉丁不胜惊奇。他以前就见过洛克这个样子,行止间具有猫一般的无声张力,又如同猫一般地克制和精确。他见过他松弛时的样子,猫一般地悠闲自在,不成体统,仿佛他的身体里没有一块骨头是硬的。洛克抬头瞥了他一眼,说:“彼得,你明白我对你这两种机遇的看法。就选择不那么令人讨厌的吧。你到比尤克斯艺术大学去学什么?只不过是更多文艺复兴风格的宫殿和歌剧院的装饰罢了。它们将会把你心中原有的潜质消磨一空。你偶尔还能设计出些像样的东西。如果你真想学习,那么就去工作吧。弗兰肯的确是个冒牌货,是个白痴,可是将来搞建筑的人是你。这样做有助于你更早地做好准备,将来自己干。”
“谁怎么说?”
“噢,别去,霍华德!”
“我吗?”
“我从来没见过他。”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皮迪,我什么也没想。你说了算。”
“我打算去纽约。”
他一时心血来潮,冲动地亲吻了他的妈妈,带着那种偶尔令他无法招架的激情。然后,飞快地跑出这间屋,上了楼。吉丁太太摇了摇头,满脸通红,她嗔怪地责骂着,却显得很开心。
“天呀!你再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你那是在故意毁掉自己!我原本以为……算了,是啊,我还以为今天你学到了一些东西呢!”
第二部分
“既然一切就这么定了,喝点热巧克力汁怎么样?稍等一下,我立马端出来!”
“妈妈,您想让我接受弗兰肯设计院的工作?”
“既然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吉丁太太开口说道。
“皮迪!”
“我要去。”
“你真的认为我设计得很出色?”吉丁注视着他,眼睛里似乎仍装着洛克刚才的评说——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一切感情都是对她的爱
“噢,你不能去,霍华德!”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爱自己的妈妈。可她是他的母亲呀,而且这是一个公认的事实,其言下之意就是说他自然是爱母亲的,因此他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对于她的一切感情都是对她的爱。他不知道有什么理由使他应该尊重她的决定。 她是他的母亲,这一点足以取代任何理由。
洛克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微笑,两个嘴角轮廓分明,但他没说什么。
“我要学的东西不多。我只想学习怎样建造房子。”
“你瞧,霍华德,如果是因为你觉得再没有别人能要你了,那更好,因为,我会帮你。我去做老弗兰肯的思想工作,而且我还能托托关系……”
“是做建筑。彼得。”
“那么您觉得弗兰肯……”
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把衣服扔得七零八散,四下飞舞。突然,他想起要给纽约发一份电报。这份电报他这一天都没想起来,此刻却万分紧急。他现在就得发这个电报,立马发。他草草地在一张纸上草拟出以下内容:
“我这个人没心没肺,这我知道,整天只忙着自己的事。我妈妈的本意是好的,可她都快把我逼疯了……该死,让这些都见鬼去吧。你打算去干什么呢?”
“凯麦隆。”
她冲着自己的儿子微微一笑,那率真单纯的一笑表明了她的忠顺与感激。她走出房间,塔夫绸的裙裾簌簌作响。
这时,门外响起了尖利的汽车喇叭声。吉丁突然想起什么,赶紧起身去换衣服,与他的妈妈撞了个满怀,把一只杯子从她手中的托盘中碰了下来。
“我为什么要想弗兰肯的事,对我来说他一文不值。”
“就连洛克先生有时都能说到点子上。”吉丁太太说,“虽然他说起话来像个货车司机。”
“我的确学到了。”
“最最亲爱的凯蒂,我将来纽约为弗兰肯工作,永远爱你的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