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对你这么说的?”
“你是指研究船上替你动手术的那个大夫吧?”
“在到国家水下和海洋局那条路上去的时候,你跟他说过话吗?”
“能不能请你把这句话解释一下?”
西格兰姆眯起眼睛:“一个尸体!”
西格兰姆在椅子上往后一靠:“俄国人可能从科罗拉多买来这些装备,用船运到岛上。”
“怎么会呢?”科普林问道,“又没有证人。现在那个哨兵和狗大概已经埋在五英尺深的积雪底下,永远找不到他们了。即使找到,那又怎么样呢?谁能证明什么吗?你们俩没事就别大惊小怪。”
“行驶矿石车的铁轨和枕木已经搬走,路基也覆盖起来了,但是我走开去一千五百码,用望远镜观察山坡,终于找到了路基的轮廓。你踩在上面看不见的东西,从远处看是很清楚的。那时候矿并的确切位置就容易断定了。”
西格兰姆脸上显露出完全不能理解的茫然神情,他转身向唐纳,唐纳也是同样表倦:“听来简直是疯话,纯粹疯话。”
“请说下去吧。”西格兰姆说。
“我们准备好了,锡德。”西格兰姆温和地说,“要是感到疲倦,你就说好了,我们就停下来到明天再说。”
“但是你确实找到了进口?”唐纳接着问。
“根本不是。什么东西都放在适当的位置上。侧边卧室里的床铺都已铺好,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切厨房用具依旧放在架子上。连用来拖矿石车的骡子也都拉进工场,细致地用枪打死,它们的头盖骨中央各有一个光滑的圆洞。不,我敢说离开时是非常有条不紊的。”
两个问话的人突然露出严肃的神情。
“非常平静无事。”科普林说,“挪威拖网渔船戈德霍恩号按照预定计划,把我的小帆船拖到离新地岛不到二百海里的地方。船长给我这个注定要倒霉的人大吃了一顿烤驯鹿肉、羊乳酪香肠,慷慨地给了我六夸脱烈酒,解下拖缆,让我真的高高兴兴动身横渡巴伦支海。”
“挖掘矿井时搬运出来的一堆岩石。就是这一堆矿渣正好有微量钅拜矿石的痕迹。”
唐纳点点头:“我要在下一班飞往丹佛的班机上订个坐位。运气好的活,我可能带回来一些答案。”
“谁又会那么不怕麻烦在北极圈里掩藏起一个废矿?”西格兰姆说,他并不是专门在问哪一个人,“这不合理,也不合逻辑。”
“矿井的入口已经巧妙地掩盖起来,”科普林继续说,“我花了大半个下午的时间,去猜想它是在哪一个山坡上。”
“你只说对了一半,吉恩。”科普林说,“我怕所谓逻辑依旧是个迷,至于说到合理,那些内行——科罗拉多人,使用的合理的方法已经很巧妙地见之于事实了。”他把科罗拉多人这几个字说得很慢,几乎怀着敬意,“他们就是挖掘别德那雅山矿藏的人。这些矿碴清除工、爆破手、筛矿工、钻探工,都是英国康沃尔人、爱尔兰人、德国人和瑞典人。没有俄国人。这些人移居到美国,成了科罗拉多落基山传奇式的挖掘坚硬岩石的矿工。他们怎么来到别德那雅山寒冷的山坡,这谁都说不清了,但正是这些人来到那里,开采出钅拜,而后在北极区消失不见。”
“当然。我本来有确凿的证据,那个警卫哨兵追赶我的时候,我把它丢失了。你现在只能凭我的话,可是你为什么要怀疑呢?作为一个科学家,我只报告事实,何况我并没有什么不良动机需要撤谎。所以如果我处在你们的地位,先生们,我就会干脆把我的话当作实话。”
“我远远避开了凯尔伐导弹站和卡马警卫哨所。我没有看到俄国人的影踪,直到这次出差的最后一天。”
“地平线上看不见任何船只。”科普林回答。他又继续说下去:“海岸线似乎尽是没完没了的悬崖峭壁。我觉得设法登陆也没有用处。天色开始黑下来。所以我掉过船头驶向海洋,随着起伏的波浪,偷偷睡了几小时。到早晨,我绕过峭壁,找到一个隐蔽的小海湾,就开动备用马达驶了进去。”
“等一等,锡德,”西格兰姆一碰科普林的手臂,“你说这个矿的进口是故意掩盖起来的吗?”
唐纳和西格兰姆目瞪口呆地面面相觑。
病床经过调整,使锡德·科普林差不多直挺挺地坐着。
“可能,”科普林说,“可是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证据也证明来自科罗拉多。”
“你还没有说明,你怎么得出他们是科罗拉多人的结论。”唐纳直截了当地说。
“你先去找那份报纸,而后设法打听杰克·霍巴特。我要在这里查一下旧的军事档案。你还得去找当地熟悉西部采矿史的专家,把锡德告诉我们的制造商的名字都调查一遍。尽管不怎么可能,也许其中有一家现在还在营业呢。”
“谢谢你。”科普林挪动一下身体,“从地理上看来,这个岛是挺有趣的。它的岩石以前一度是古海洋底下的沉积物,光是描述它的断层和隆起就可以写成好几本教科书。从矿物学角度看来,岩浆共生次序却贫乏得很。”
“在以后十二天里是这样的。我每天使用越野滑雪板外出两次,有时三次,勘探矿藏,回来吃一顿热饭,在暖和的床铺上好好休息一宿。”
唐纳向西格兰姆做了个手势:“我们最好赶紧查明这个家伙。”
“当然行。”西格兰姆说。他策略地把椅子拉到床和唐纳之间,“这是你的专业,锡德。我们将根据你的规则办事。”
“你说得有道理。”唐纳承认道。
“‘疯话’?”科普林应声说道,“也许是,但反正是事实。”
“比如说呢?”
“我只是在说明基本情况。”科普林不以为然地向唐纳瞅了一眼,他的口气冷冰冰的,“我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别打岔……”
“我不能不想起这么个问题,他究竟知道多少。”唐纳看着地板说。
“这个古怪的角色冒了很大的风险。”西格兰姆说。
“矿渣?”
“我猜想那些老矿工从那个鬼山的肚子里差不多开采了半吨高品位的钅拜矿石。”科普林说,一面用手摸摸嘴上一个月没剃的胡子,“矿石隐藏在什么地方。要是从一九一二年以来一直没有出现过,也许可能永远失踪了。如果你找到了它,在你找到它的时候给我一小块矿石,使我的收藏品增加一种标本,以此作为你对我表示的感谢吧。”
“我立刻就要说到这件事。”科普林把一只枕头拍拍松,小心地侧转身,“这当然是因为那里有一切迹象。那些重型装备上依旧有制造商的商标。矿石车是科罗拉多的普韦布洛格思里父子铸工厂的产品。钻孔装备来自丹佛的索尔铁工厂。小工具上有生产这些东西的好多个铁匠的名字。大多数来自中央市和爱达荷斯普林斯,这两个地方都是科罗拉多的矿业城镇。”
西格兰姆站起身,向下看着科普林。“我们欠你的情太多,以后都可能报答不了。”他温和地说。
“啊……谁也没再说过。我自然而然地以为……”
“你刚提到确凿的证据。”唐纳神态自若,提出了一针见血的问题。
科普林笑了:“矿物的起源和地质呈象叫作矿物的共生次序。在另一方面,岩浆是一切物质之源。受热加压的液体岩石会变为固体,形成火成岩,也叫作玄武岩或者花岗岩,后两种名字知道的人也许多一些。”
“很有趣。”唐纳淡淡地说,“那么你是说新地岛没有矿物吧?”
“我是指杀死苏联巡逻兵和狗,带我离开新地岛的那个人。”
“这是可能的。”西格兰姆若有所思地看着科普林,“谢谢你,你把工作都给我们安排好了。”
自从上次见面以来,这个矿物学家的情况似乎大为好转。脸上有了血笆,他的眼睛似乎也明亮了。只有秃顶四周的绷带之—显示出一点受伤的痕迹。
梅尔·唐纳照例把房间检查一退,看有没有电子窃听装置,然后装好磁带录音机。
“矿渣和进口是在一条直线上吗?”唐纳问。
“你能够说它的样子象是什么人匆匆扔下的吗?”
科普林忧伤地点点头,“太糟糕了。我倒很喜欢它。”
“我已经说过了,这是你的专业。”西格兰姆淡淡地笑着说。
“你没有看到别的船?”
“到那时为止,你没有见到过别人吧?”
“这是一次音级试验。”他声调平淡地向着送话器说,“一,二,三。”他把音响调节器调整好,就向西格兰姆点点头。
“把他的形状说一下。”西格兰姆吩咐道,“相貌、身材、衣着,把你记得的都说出来。”
西格兰姆起身离开椅子,在病床周围踱来踱去:“一个名字,那至少是个开端。”他停下来看着科普林:“周围放着什么个人财物吗?”
西格兰姆咧着嘴笑了,他把话筒放在科普林的脸上:“你就从挪威出发时说起吧。”
“俄国乘机就要大做文章了。”唐纳痛苦地说。
“他干得好,”科普林咕哝地说,“要不然我不是平平安安地待在这里,舒服地躺在消过毒的病床上,而是躺在俄国人倒霉的牢房里,把我知道的米塔处和钅拜的情况原原本本地招出来。”
“一定照办。”
“这个德克·皮特是从那里来的?”
“你把这条船当作宿营基地吗?”
“长着红头发和红胡子,”科普林漫不经心地说,“零度以下的气温把尸体保存得很好。床铺支架上面的木头上刻着的字最有意思了。我可以补充说明,刻的是英文:这里安息着杰克·霍巴特。他生于一八七四年。一个极善良的人,在一九一二年二月十日的一次风暴中冻死。”
“在一般情况下,是的。但是这一次,矿碴分散开来,相隔一百码,顺着山坡向西,形成一个很大的弧形。”
“第二天下午很晚的时候我看见了新地岛的北部。我在舵旁已经待了四十多个小时,断断续续地瞌睡一阵,那时我开始觉得无法睁开眼睛了。幸亏带着烈酒。喝上几口,我的肚子里就象燃起了无法控制的森林烈火,我的头脑突然十分清醒了。”
“我要一直说到半夜。”他说,“不管是什么,只要能解闷就好。我恨医院,护士的手都是冷冰冰的。该死的电视上的色彩也老在变。”
“还有一件事,”科普林平静地说,“这份报纸第三版右上角已经被整整齐齐地剪掉了。这也许没有什么意思,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调查那个报社的旧报也许能找到什么东西。”
“第十三天,我正在别德那雅山的北坡寻找,突然见到了一堆矿渣。”
“你似乎相当有把握?”唐纳嘟囔地说。
“天气方面遇到什么问题吗?”
“我一点都不知道。那个哨兵简直是拖着我到他的警卫哨所所长那儿去,皮特在暴风雪中出现,象是哪一个挪威的复仇之神,非常镇静,就象他每天吃早饭之前都这样干惯了似的,也没有打一下招呼,就先打死那条狗,接着又打死那个哨兵。”
1987年8月
西格兰姆摇摇头:“我得查一下,但是我肯定知道已把它毁掉了。没有办法把它弄到国家水下和海洋局的研究船上,又不能让它漂到苏联船的航道上。你明白吗?”
科普林说了一遍。他的描述在某些方面是粗略的,但在其他方面,他回忆起的细微之处却又异常正确。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呀!”西格兰姆终于脱口说了一句。“你登上国家水下和海洋局那条船的时候,光是你一个人。”
“我进入矿并之后——那些松散的岩石我用手一拨拉就下来了,我只挖出一个三英尺直径的坑道就行了——我的脑袋在黑暗中首先撞到了一长串矿石车。我划着了第四根火柴,就看见两盏油灯。灯里都有油,我试了两下,到第三次才把灯点着。”科普林有点失去神采的蓝色脖子似乎在凝视着病房墙壁之外的什么东西。“在摇曳的灯光下看到的景象是很可怕的——采矿工具整整齐齐地放在工具架上,空矿石车停在生锈的窄轨上钻孔工具已经准备好,可以用来向岩石进攻——这个矿似乎在等待下一班矿工,来选出矿石,把矿渣推到外面的矿渣堆去。”
“你找寻矿石的时候,请设法把救我生命的那个人的住址告诉我,我要寄给他一箱葡萄酒。他叫德克·皮特。”
西格兰姆掏出一包香烟,抖出一支。唐纳用打火机替地点着,西格兰姆点点头。
“我使用越野滑雪板不可能跑遍全岛,所以集中勘探卫星计算机资料确定的那些有希望的地区。”他注视着天花板,“岛的北部,乌拉尔和尤戈尔斯圣山脉外部延伸部分,一些地形起伏的平原,高原和山,其中大部分都在亘古不化的冰层覆盖之下。大部分时间都有狂风。冷得能冻死人。除了有一些岩石上的地衣以外,我没有见到过别的植物。如果那里有热血动物,它们也不会外出的。”
“一个俄国兵在巡逻,一定是他的狗经过了我走过的路线,闻到了我的气味。这一点都不奇怪。我差不多有三个星期没洗澡了。”
西格兰姆不禁微笑一下。唐纳却更为冷酷而且放肆地接过了询问的工作:“我们往回说说你的野外勘探吧?你找到了什么?”
“一张单人床铺上的一个尸体。”
西格兰姆点点头:“我要先从海军上将桑德克那里问起。皮特一定和那条研究船有关系。也许国家水下和海洋局里有谁知道他是什么人。”
西格兰姆没有回答,他想到了北极区积雪覆盖的岛屿上的那个身形。德克·皮特。他在心里把这个名字复述了几遍。这个名字似乎特别熟悉。
“你的理解力特别强,唐纳先生。”科普林说。
“没有见到一件衣服。奇怪的是,食品罐头上的招贴是法文。但是地上零乱地放着五十来个米尔希咀嚼烟草的空纸盒。最后有一样东西虽然使人家迷惑不解,但明确地和那些科罗拉多人有关系。这是一份褪色发黄的《落基山新闻》,日期是一九一一年十一月十七日。我丢失的就是这一个证据。”
“我不是超人。”科普林讽刺地说,“巡逻兵找到了我的足迹,离开我不到两百码,用枪两次打中了我。我很难跑得比狗快,再驾驶一条小船穿越五十海里的大海。”
“没法说。他抱起我以后我就昏了过去,我一直没有苏醒,直到我发觉自已是在华盛顿的医院里。”
“那么有可能钅拜不是在俄国人手里。”他说。
“我们还是只谈勘探的事吧,”唐纳说,“旅途中的情况另找时间再谈。”
最先恢复常态的是唐纳。“杀死了一个苏联巡逻兵!”他多半是在复述而不是询问,“我的上帝,这下子可完蛋了!”
“西班牙人的老花招。把进口用石头填满,直到它和天然的山坡一般平。”
“你怎么给他们发现的?”
“一点没有,你们的天气预报完全正确。天气冷极了,但是一路上都非常适合航行。”科普林停下来搔搔鼻子,“你们挪威朋友给我的那条小船可真好。把它救回来了没有?”
“那么你怎么找到了钅拜的踪迹?”西格兰姆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