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2月22日张岱年先生在冯友兰的安葬仪式上发表讲话,赞扬了冯老的一生对中国文化的巨大贡献,他特别提到了要向冯老的妻子任载坤女士表示敬意。因为没有任夫人几十年独自担当井臼之劳,不论什么情况下一如既往地支持冯老做学术工作,冯老要专心做学问是很难的,尤其是在长期接受批斗的恶劣环境中,没有任夫人的支持和照料冯老不一定能支撑下去。
冯友兰的夫人任载坤,字叔明,河南新蔡人,长冯友兰一岁。1915年她考入北京大学法科,入学后即转入哲学门,学习中国哲学。同年任女士与冯友兰先生订婚,1918年俩人在开封结为秦晋之好。自此任夫人一直陪在冯友兰身边,荣辱与共,风雨同舟,而且任夫人为了冯友兰的学术事业奉献了自己的一生。
除了这些,任夫人还得承受政治压力。北京大学无论开什么样的批斗会,不管和哲学系是否相关,任夫人必须陪着冯友兰去接受教育,一般要开到深夜。在批判过程中,任夫人总是一直守在门外,不时很有礼貌地敲门和蔼地问别人:“你们批完了吗?”使得批判的那些人气势也不好嚣张起来。任夫人最担心的就是怕冯友兰发生什么意外。当时冯友兰和其他“牛鬼蛇神”们必须接受隔离审查,打扫卫生,学马列背毛主席语录,或者写交代和揭发材料,吃饭也必须排队。据冯友兰回忆:叔明见我夜里不能回家,很不放心,她每天上午提前吃午饭,吃了以后,就走到办公楼前边,坐在台阶上,望着外文楼,看见我跟着队伍出来吃饭,她就知道我又平安地过了一夜,还没有死,她就放心了。第二天照样再去等。那里有几块石头,我说那几块石头可以叫“望夫石”。
因为有夫人的悉心照顾,冯友兰先生在家中是一个“甩手掌柜”。冯友兰先生的妹夫张岱年曾经感叹:在家中谁也比不上冯先生的,冯先生一辈子从来没有买过菜。冯先生的宗璞笑着补充:说一辈子没买过菜也是假的,随西南联大在昆明时,母亲身体不好,父亲也曾带我赶过集,不过父亲确实很少做饭,“君子远庖厨”这句话放他身上合适不过。记忆中间只有一次,父亲和我一起做饭,条件不好,得先把松针编成辫子一样的“松毛”盘在炉子里作引火,上面放上炭。我们怎么也生不着火,弄了半天,哈,出来一锅糊饭!后来我上大学时写一篇作文记述此事,记得有“煮饭则有黑无白”一句,因为活泼生动,还博得老师赞赏……
任夫人细心和全心的照顾,还有思想上的默默支持,给了冯友兰巨大的精神力量,使他顺利度过人生最低谷的时期。不幸的是,1977年,饱受病痛折磨和操劳过度的任夫人因病逝世,冯友兰忍痛作挽联:在昔相追随,同荣辱,共安危,出入相扶将,黄泉碧落君先去;从今无牵挂,断名缰,破利锁,俯仰无愧怍,海阔天空我自飞。
“文化大革命”时任夫人承受着多重压力。首先是经济上的,1966年7月,十来个红卫兵来冯老住处抄家文物书籍全部封存,扣发工资,每个月只给冯友兰夫妇24元生活费;8月份红卫兵又把存折和相机等稍微值钱的东西拿走了,又封锁住房,规定冯老夫妇只能住一间房。在两年多的时间里不论寒暑,任夫人只能在小院里露天做饭。其次是生活上的压力,包括劳动方面。因为燕南园居委会规定,任夫人承担全部家务劳动并打扫燕南园道路。任夫人当时已是古稀之年,而且她身体不好。此时她既要自己完成劳动改造,还要照顾冯友兰的生活起居,冯友兰对此特别歉意。他在11月的日记里说:近几个月来,我的爱人为了帮助我思想改造,为了照顾我的生活,费尽心力,历尽辛苦。她本来又有心脏病,还是带病支持。这两天就觉得心慌背痛,今天早晨又头晕,还勉强于五点钟就起来,为我准备早点,旧病发了,这都是我带累的。
在西南联大的时候,由于战争缘故许多教授的家眷都还没到云南蒙自,贤惠的任夫人便在星期六轮流请老师们到家里吃饭。一般是炸酱面、摊鸡蛋、炒豌豆尖等家常菜。朱自清先生曾笑夸任夫人做的炸酱面非常好吃。内战期间,物价飞涨,教授们的生活也十分困难,任夫人丝毫不计较教授夫人的面子,设油锅卖麻花以补贴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