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对那个姑娘说,我第二天就要走了。“我大概要从旧金山或洛杉矶起飞,现在也说不准,”我对她撒谎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很快回来的。我只要租一架小型飞机就可以过来。我们可以从高空俯瞰那些红杉林,换换口味。”
我回到房间,到处寻找那张空白支票,但没有找到。我有许多空白支票,但它们还留在支票簿上,没有撕下来。最后我无奈地断定,我把那张空白支票伪造成泛美费用支票,送进了那三家银行中的某一家。可是我又对自己说,这不可能呀,我需要在每张支票后面签字的呀,肯定会注意到后面有字的。然而我真的会注意吗?我记得那支铅笔颜色有多浅。即使是在下午明亮的光线下,我写的字都看不太清。我在支票背后签名时可能没有注意,忽视了那些潦草写下的字,尤其是我在尤里卡形成了一套特殊的行为程序。我发现当我把出纳员的注意力吸引到我身上,而不是去关注支票时,我兜售支票就要顺利和迅速得多。而要赢得一个女人的注意,你就必须也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第二天早晨,我收拾好行李,把箱子搬到汽车上,付清汽车旅馆的费用,就打电话给那家银行。我要求与出纳主管说话,接线员把电话转给一个女人,她用轻快的语调自称是“斯特拉·韦林”。
而且,那张支票很有可能还在银行里。我是下午一两点去兑现的,它恐怕要到明天才会被送到纽约。如果它还没有离开银行,我也许可以把它再购买回来。我可以对他们说泛美这张支票开错了,我不应该拿它来兑现的,或者诸如此类精心编造的故事。我相信只要支票还在,我肯定能编出一套天衣无缝的谎话。我反复盘算着种种说得通的借口,慢慢就睡着了。
她对我的话深信不疑。“就这么说定了。”她说,然后提议去码头吃海鲜。她似乎饥饿胜过惆怅,这使我大为宽慰。可是海鲜吃到一半的时候,我朝窗外望去,看见一条渔船正往码头开来,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年轻渔民。我还想起我当时在一张银行取款支票背面草草地写了我的真实姓名和我在纽约的地址———至少是我父亲的地址。一想到这里,我就隐约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感觉,就好像有人用手捅了我的敏感部位。我后来怎么处置那张支票的?我一时想不起来,我一边努力回忆,一边还要假装充满激情地与女伴谈天说地,这使我和那姑娘在一起的最后一晚变得不堪回首。
我坐在床沿上,强迫自己回忆导致这个局面的来龙去脉,很快就理清了头绪。我把那张散支票扔在摊开的银行取款支票簿上。第二天早上伪造三张假费用支票时,我忘记了与那个渔民相遇的事,首先拿起了这张支票。假支票炮制好后,我立刻就把它塞进了那个伪造的信封,如此看来,它一定是三张兑现支票中的第一张。这时我想起了那个为我兑现支票的出纳员。我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了。现在看来是太过分了。
但是真的必须退出这场游戏吗?到目前为止,我真的暴露身份了吗?既然我没有注意到支票背面草草写下的字,别人大概也没有注意到。
那个夜晚实在太美妙了,第二天早上我坐下来伪造另外三张泛美假支票时,仍然对昨夜的分分秒秒回味无穷。在尤里卡及其周围只有三家银行没有领教我巧妙的骗术了,我不想怠慢其中的任何一家。我完全沉浸在在我的新计划中。大队人马在追踪我的恐惧都被忘到了脑后。我也完全忘记了前一天下午的那个年轻渔民。
我没有把支票撕掉,而是把它放回了口袋,事后证明我的这个举动既愚蠢又侥幸。我回到房间,把它扔在摊开的支票簿上,然后换了衣服,给那个姑娘打了电话。我们在尤里卡郊外某处高高的红杉林里找了一家高档餐馆,过了十分愉快的一晚。
我突然感到坐立不安,觉得自己是在劫难逃了。我又一次开始考虑逃往国外,越过边界进入墨西哥。或者到南边更远的地区去。但是,这次我盘算这个念头时心中很不情愿。我在尤里卡精心设计了我认为很了不起的作案新手段,比用假骰子赌博获利还多。我被这个计划的成功弄得飘飘然,把恐惧抛在了脑后,不再担心被人紧密跟踪,我使自己相信我像北极的浮冰一样安全。我打算沿着一条条海岸线、一道道边界实行我的支票诈骗。一想到我因为愚蠢地暴露身份而不得不放弃这个美好的计划,我就觉得十分恼怒。
“韦林夫人,泛美公司的一位飞行员昨天在你们银行兑现了一张支票,”我说。“您能不能告诉我……”我话还没说完,她就打断了我。
“是啊,一张假支票,”她说,一下子变得怒气冲冲,也没有问一问我的身份和我打电话的原因。“我们已经通知联邦调查局了。他们说要派一个调查员来取那张支票。”
尤里卡的某家银行收到一张伪造的泛美费用支票,后面的签名是一位冒牌的副驾驶员,但这张支票背面又有小弗兰克·阿巴纳勒的签名,还有他父亲在布朗克斯的地址。一旦这张支票被发现是假货,即使不是福尔摩斯也能发现其中的联系,破获这个案子。
那个渔民对着话筒说了几分钟,便冲我挥了挥手。“嘿,听着,弗兰克,我要回船上去了,”他大声喊道。“明天再来,好吗?”不等我回答,他就冲出门去了。我把铅笔还给侍者,请他给我结账。“你需要一支铅芯黑一点的铅笔。”我说,一边指着我在银行取款支票背面写下的字。那些字勉强能够看清。
第一张支票伪造好了,我把它塞进那个已被使用过无数次的信封。不到两个小时之后,我就完成了另外两张,准备在我离开尤里卡前搞一次最后袭击。这次袭击十分顺利,我下午三四点钟回到汽车旅馆的房间时,旅行箱的内衬里塞得鼓鼓囊囊的现金中又有了差不多1500美元的进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