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脑变成了许多小方冰块。我简直被吓坏了。设备?他指的是什么,设备?发动机?座舱仪器?是什么呢?我不记得以前听别人把这个词跟商用航空联系在一起使用过。我狂乱地在脑子里搜寻答案,显然,他问我的这个问题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我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翻阅着那个泛美老机长的回忆录,这本书我一直很喜欢,我简直把它当成了一本指南手册。但我想不起他用过“设备”这个词。
不管怎么说,尽管我前面做了许多工作和研究,但我知道自己还没有做好充分准备,不能冒险搭乘飞机。不说别的,我显然还需要进一步了解航空公司的专业术语。我离开汽车终点站时,发现一个环球公司的空中小姐正吃力地拎着一个沉重的大包。“要我帮您一把吗?”我问,伸手替她拿行李。
她做了个鬼脸。“是啊,可把我累坏了。我们机上大约有一半都是卖威士忌酒的商人,他们要去苏格兰开一个会议,您可以想象那是个什么场景。”
“你是什么设备?”他问,咬了一口面包卷。
“刚进来?”我们朝班车走去时,我问道。
我穿着那套泛美飞行员制服走进拉瓜地机场时,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我显然赢得了许多尊敬和爱戴。男人们羡慕或者嫉妒地望着我;漂亮女人和姑娘朝我绽开笑容。机场警察冲我礼貌地点头。飞行员和空中小姐走过时,也微笑着和我打招呼,或举起一只手向我致意。每个看见我的男人、女人和孩子都显得那么亲切、友好。
后来,我觉得饿了。机场里有许多咖啡店,我就随便走进一家,坐进柜台边一张凳子里,要了一客三明治和牛奶。就在我快要吃完时,一个环球公司的副驾驶员坐在了我斜对面的凳子上。他看了看我,点头致意。他要了咖啡和一个面包卷,然后略微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我。
她忙不迭地把它交给了我。“谢谢,”她笑着说。“我们的机组人员班车就停在外面。”
航空公司的宣传员中,有许多人本身就当过机组成员,他们很乐意地向我介绍了许多很有价值的信息和技术性的小知识:如美国和外国航空公司使用的飞机型号,燃油量和速度、高度,重量限制,客容量,机组人员的人数和其他宝贵资料。
“我愿意为您效劳。”我说的是真心话。她身材苗条,姿态优雅,五官像小精灵一样小巧精致,头发是棕褐色的。真是非常迷人。换了别的场合,我一定会要求进一步了解她。但我连她的名字都没有问。
在后面的几天里,我卧薪尝胆。我已经发现最能向我提供航空公司信息的正是航空公司本身,于是我开始给各个不同的航空公司打电话,向他们讨问信息。我谎称自己是个大学生,在写一篇交通运输方面的论文,或者是一个初出茅庐的作家或杂志撰稿人,或者是一个刚出道的记者,为一家地方日报写稿。
比如,我了解到,商用航空公司的飞行员许多都是从军队抽出来的。
我大口喝完杯里剩下的牛奶,往柜台上扔了三个美元,这超过了我这顿快餐的价格。我站起身,朝环球的飞行员点了点头。“再会。”我说,然后就朝门口走去。
这玩意儿真是令人兴奋,令我痴迷。说实在的,我很快就对它上了瘾。在后来的5年中,制服就是我的第二个自我。我离不开制服,就像一个有毒瘾的人要注射海洛因一样。每当我感到孤独、沮丧,受了挫折或对自己的价值产生怀疑时,我就穿上我的飞行员制服,往人多的地方去。制服给我带来了尊敬和尊严。不穿制服,我经常感到自己一无是处、心灰意懒。而在这样的时候一穿上制服,我就觉得像戴上幸运女神的帽子一样。
那天上午,我随着人群在拉瓜地机场的休息大厅里徘徊,陶醉于我自欺欺人的高贵身份中。我真想就这样一路蒙混过关,搭乘一架班机,飞到某个遥远的城市,在那开始我的支票诈骗生涯,但我迟疑着,没有立即执行我的计划。我尽情享受着我受到的关注和尊敬,觉得这一切太好玩了。
看来,这个词一定非常重要。环球的飞行员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通用电气。”我说,只希望自己蒙对了。然而,这个答案显然不对。他的目光顿时冷淡下来,脸上掠过一丝戒备的神色。“噢。”他说,刚才那种友好的语气消失了。他埋头吃起他的咖啡和面包卷来。
我想像得出,便哈哈大笑起来。“你们是什么设备?”我按捺不住地问。
“噢,为了赶时间,我从旧金山随便搭乘了一趟班机,”我回答。“我要到肯尼迪机场赶一架直升机。”
接线员通常把我转给公司的公交部。我发现,航空公司公关部的人特别喜欢谈论他们各自的公司。我的怀疑很快就得到了证实:我在航空方面的知识还只是小学水平,但不出一个星期,我就蹿过了中学,已经在为我的学士学位奋斗了。
“波音707,我很喜欢。”她说,这时我把她的行李搬上了班车,她在车门前停住脚步,伸出手来。“非常感谢,朋友。多亏你出力帮助了我。”
“后会有期。”他嘟囔了一句。我拿不准他说的是不是这句话,但听上去很像一句我自己决不会说的话。
航空公司的人显然都三句话不离本行,而我当时显然还是个门外汉。原来,设备就是机种啊,我朝自己要乘的班车走去,一边想道。我觉得自己有点儿傻,但在返回曼哈顿的路上,我突然产生一个念头,忍不住大笑起来。那个环球公司的一级飞行员大概已经回到了飞行员休息厅,正在告诉环球的其他机组人员,他遇到一个泛美的怪人,居然开着洗衣机飞来飞去。
“泛美的人跑到拉瓜地机场做什么?”他口气很随便地问。看来,泛美飞机一般不从拉瓜地机场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