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彼利埃,我断定那里正是我的避风港,我终于拿定了主意,没有再认真考虑一下。
不等他做出反应,我就探过身子拿起他的电话,分毫不差地拨了卡什曼的分机号码。接电话的是卡什曼的秘书。
整个城里大概只有我一个人是喝淡水的。不过,我到蒙彼利埃并不是为了喝葡萄酒,也不是为了喝水。我到那里是为了藏身。我希望能长期隐藏在那里。我已经达到一座犯罪高山的顶峰,那里的风景并不令人赏心悦目。现在我想找一个纯朴的山谷,隐藏在它的洞穴里。
法国应该感到幸运的是,葡萄酒商、葡萄采摘者、装瓶工人,以及其他人口中的大多数消耗了大量的朗格多克葡萄酒。法国出口的都是来自勃艮第、波尔多和香槟等地葡萄园的高档葡萄酒,它们的品质和醇色都无愧于它们的名气。
“是的,先生,据我理解,他们有生意往来,私人关系也不错。”
他走进詹姆斯的办公室(我后来得知),丝毫不差地说了我操纵他说的话。“先生,有一位从章克申城来的利曼先生,他需要兑换一张数额相当可观的支票。他是卡什曼先生的朋友,想见见卡什曼先生,但您知道,卡什曼先生在旧金山呢。”
“给他兑换吧。我们可不敢得罪老家伙的关系户。”
但有一个地方我没有忘记。当我寻找一个安全的避风港时,它的名字不断在我的脑海中浮现:法国的蒙彼利埃。
“是老家伙的朋友?”
一分钟后,年轻的职员把那假支票拿给出纳员。“请给这位先生兑换现金。利曼先生,我很高兴能够帮助您。”
我租了一辆汽车,开往175英里外的一个中等城市,用一个伪造的现金支票开了个一万美元的支票账户。然后我返回卡什曼的城市,第二天光顾了他的银行。我对这场骗局中涉及的金钱并不感兴趣。是卡什曼的那副傲气惹恼了我,我只是想刺他一下。
我是在蒙彼利埃获得所有关于葡萄栽培的知识的。我首先了解到,本地酿造的葡萄酒是喝不得的。
我走进银行时,俨然一位腰缠万贯的商人形象:灰色的三件套西服,光可鉴人的鳄鱼皮鞋,名牌领带,纤巧而高雅的真皮公文包。
我正要转身离开,年轻的职员把我拦住了。“喔,利曼先生,您想兑换的支票数额有多大?”
“相当可观,”我说。“我需要7500美元。您认为您能替我办妥吗?我可以告诉您我在章克申城银行的账号。”我不等他回答就一屁股坐在椅子里,三下五除二地开出一张7500美元的支票,递给了他。正如我设想的,他没有给章克申城的银行打电话。他站起身,转身朝一间玻璃办公室走去。“先生,这件事我需要得到副总裁詹姆斯先生的批准,我相信他会的。我马上就回来。”
“您好,先生,需要我的帮助吗?”他问,被我的穿着打扮和仪表风度震住了。
我第一次用假支票在欧洲到处行骗时,驾车从马赛到巴塞罗那去的途中曾路过蒙彼利埃。在小城的外面,我把车停在一棵巨大的橄榄树下,拿出在城里买的奶酪、面包、香肠和软饮料,吃了一顿野餐。在离我很近的地方,采摘者们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在大片葡萄园中穿行,远处,比利牛斯山脉的雪峰在阳光下闪闪烁烁。我觉得很舒服、很自在,几乎可以说是很幸福了,仿佛在自己家里一样。
从数量上讲,朗格多克低地葡萄园生产的葡萄酒比法国另外三个重要的葡萄酒产区加起来还多。但从质量上讲,除了偶有例外,朗格多克葡萄酒的香味、醇度和味道都酷似淡而无味的路特啤酒。周到的主人只在端出不新鲜的夹肉面包时才拿出普通的朗格多克葡萄酒,而且招待的客人多半是他们不愿意再见到的人。
我把电话放回原处,站起身来,做了个苦脸。“看来我今天运气不好,”我愁闷地说。“我需要现金,如果返回章克申城再赶回来,这笔生意就泡汤了。好吧,祝您愉快,先生。”
我在机场看见的卡什曼的那位同伴是一位资历较浅的职员。他的办公桌干净而整洁,姓名牌崭新锃亮。他显然是刚得到晋升。我一屁股坐在他桌前的椅子里。
大致说来,朗格多克葡萄酒实际上是一种很糟糕的果汁。
我在脑海里回忆我去过的地方。我回想过去几年里我周游四方的经历,吃惊地发现我的足迹竟然遍及那么多地方。我把整个地球都跑遍了,从新加坡到斯德哥尔摩,从塔希提岛到的里雅斯特,从巴尔的摩到波罗的海,还有我去过但已忘记的其他地方。
“是的,确实如此,”我轻松自如地说。“我是来自章克申城的罗伯特·利曼,需要兑换一张支票,数目比较大。各种证件我都带来了,您还可以打电话到我的银行核实一下,但我认为没有那个必要。卡什曼认识我,他会证实支票的有效性。您可以给他打个电话。噢不,还是我自己打吧,我本来就想跟他说话。”
“您好,请找卡什曼先生……他不在……噢,对了,他上星期提到的,我忘记了。好吧,等他回来麻烦您告诉他,鲍勃·利曼顺便来看望过他,您转告他,我和简盼望他和米尔德里德到章克申城来打猎。他会明白我的意思的……好,谢谢。”
然而,我对这套巴甫洛夫骗狗术并不满意。实际上,我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我当天就离开了那个城市,几天后,在佛蒙特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停留下来,思考一些问题。我情绪不好,也很悲观。我认为自己不是在生活,而是在苟且偷生。我通过卑鄙的骗术、诡计和犯罪活动积累了一大笔财富,但我并没有享受这些罪恶劳动的丰硕成果。我认为我应该从此洗手不干,像狐狸一样躲进某个幽僻而安全的洞穴,让自己放松下来,开始建立一个崭新的、与犯罪一刀两断的生活了。